办公室里，已达知天命之年的余耀承议员环视站在他面前的众多警员。
「陈路安呢？」
队长潘子凫眉头深锁的站了出来，用平淡的语调问：「议员，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的人，所为何事？」
余耀承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们礼拜六不是处理了一宗车祸案件吗？」
「......是。怎麽了？」
余耀承勾了勾手指，潘子凫靠了过去。前者压低了声音，拍拍秘书拿在手里的箱子，没有温度的开口：「你居中调解一下，听说他们一直吵着要求判阿天重刑，这里有十万块，你让他们闭嘴，然後在媒体前公开说原谅，这样到法官那边会判轻一点，也比较不会有舆论。」阿天，卢焕天，肇事者。
说完，余耀承看着潘子凫，眼里有不容拒绝的光芒。潘子浮沉默，整间办公室也跟着安静下来。
沉默的让人感受得到心跳升的窒息感在三秒後碎裂。陈路安和陶芳裕走了进来。余耀承眯着本来就很细的小眼睛盯着突然闯入的两个人。
「议员找我吗？」陈路安的直直的撞上余耀承的视线，目光坚毅，没有丝毫撼动。他站的笔挺，腰杆很直，双手贴着大腿，鞋尖张开三十度，鞋跟对着鞋跟，一个完美的立正。
陶芳裕的右手贴着後腰，手里拿着刚刚走过来时陈路安交给她的手机，手机正在录音。
「你就是陈路安？」余耀承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个在他眼里看起来不怎麽样的小警察。是个还对社会保有热血梦想与希望的小青年，是吗？边看，他边心想，且无来由的有股讨厌。
那种「天真」的样子让人想一掌搧过去。
「是。」
「你知道你摔伤人吗？」
陈路安花了几秒想了下，最近摔人是在两天前，礼拜六，喔，那个不肯乖乖配合欠人教训还想放火烧车的死白目，叫什麽来着，啊，卢焕天，听说是混道上的。
「报告议员，」陈路安把手放在额前行礼，严肃的外表包藏着戏谑，「我不知道。」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放下手。
余耀承愣了下，看见陈路安毫不掩饰的微翘嘴角後，火气一下冒上来了。瞎子都看得出来那笑里夹着的暗讽。
很好，这小警察够大胆，竟然敢公然藐视堂堂议员──
「伤了人还嘻皮笑脸，成何体统！」余耀承怒斥。
「议员，是肇事人有错在先且不配合问话妨碍公务，还丢掷打火机企图烧车。」言下之意，摔他有理。
「这样就摔人！」余耀承大吼，「那下次你不就拔枪了！然後呢？开枪打死人？」
「议员的弦外之音是说不配合我们警方也没关系、火烧车也无关紧要？」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吼回去的陈路安冷静的回话，「议员，卢嫌丢掷打火机的时候，毁损的车内尚有未被救出的民众，消防弟兄及医护人员也在现场救助，假如火真的不幸烧起来，伤亡会相当惨重。议员难道忍心看到这样的惨况？」
余耀承冷笑：「我看新闻听说花了快一个小时在救出来，那麽久，我看人送到医院早死了。」
「......该车女性驾驶和她十五岁的大儿子被卡在因为撞击而严重扭曲变形的前座中，要把人救出来并不容易。还有，驾驶人以及其子获救，目前正在市立医院的加护病房中做观察。」居然轻言他人的死亡，有够没品。
「那是你们不够力。」
办公室里像无人沼泽一样安静，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和。
「请不要对警消或是救护人员抱有非理性的期待。」陈路安的语气严立起来，「我们是人，我们并非万能。」
「无能！」余耀承指着陈路安的脸叫着，「少讲这些推托之词！」
陈路安贴着大腿的手已然成拳，青涩的血管浮现，隐约颤动。
「议员，请问您今天来干什麽？『关心案情』吗？今天可是有人被撞死了，事情非同小可，不要说被害者家属，我们也希望重判！」
「你说什麽！」
潘子凫抬手按着陈路安的肩膀把往前站了点的他往回推，陶芳裕在後面也用空着的左手拉着人的衣袖一角，不让继续往前。
潘子凫的目光迎向余耀承，「请回吧，我们无法左右被害者家属。」
余耀承估计是没被拒绝过，顿时恼羞成怒，对陈路安撂下一句「小心点」就把皮鞋踩的啪搭啪搭直响的走了，还顺手甩上了办公室的门。
陶芳裕停止录音。
陈路安甩了下手，「嚣张个屁！」让人有够不爽！
陶芳裕用拇指和十指捏着陈路安的手机晃了晃，然後塞回人家手里，「好啦别气，录下来了。」
「谢谢。」陈路安深吸了口气平复想把人盖布袋拖到暗巷痛打一顿的情绪，「真不知道他是在跩啥。」
陶芳裕拍拍他的肩膀，「这种人多了，不要被气到跟台北市长一样要吃BetaBlocker喔。」
气氛缓解多了，办公室里声音重回。
「我这里有喔，阿路你要吗？」一名警员笑着问，还作势拉开抽屉。
「为什麽会有啊！」室内哄堂大笑。
陈路安也笑了，他摆摆手，「算啦算啦，不气了。」
潘子凫拍拍他的背，「不气就回家休息，不是下班了？」
「好啦，我走啦，明天见。」
「掰──」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落的招呼声。
陈路安回家的路上，必然会经过Z大。接近大学校门口时，他看见一抹熟悉的影子。诧异的停下车，叶陆佳立刻靠了过来。
「太好了，真的有遇见！」叶路佳笑的没心没肺的灿烂。陈路安看了，也笑了。
「比BetaBlocker还有效啊。」
叶路佳歪过头，「Beta？」
陈路安摸摸叶路佳的头，「没事。你在这等我？」得到对方肯定後，他又问：「找我有事？」
叶路佳抓抓头，「因为礼拜六发生那种事嘛，想要亲眼确认你是不是心情有好一点。」
陈路安「喔」了一声，声音拉的长长的。
「......对、对不起，是不是很烦？」
「不会。」陈路安笑咪咪的，「你好像等了我很久。那麽就乾脆陪我一下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