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孽鳳》 — 《初卷》玖,珠夏舊事(中)

正文 《孽鳳》 — 《初卷》玖,珠夏舊事(中)

他定定地看着我一会儿,接着貌似有些郁闷地转回脸,叹了口气。

哎,总不能说我在想自己的身後之事,替他留後路吧……不晦气我也晦气他了,笃定我必死无疑似的。而且都还只是空想,白白告诉他,徒多添个人烦恼,我就够闷的了,没想拖人下水。

当然,一切都是最坏的打算。若有一线生机,我绝不会放弃。

既然复生,我不会让自己这般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我下了炕,天早已暗了,有点冷,我耸了下肩,摆摆手,「我先走了。晚安呗。」

没去在意他是否应声,我迳自走向门,值守的宫女立刻帮我推开,兰英一旁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件狐裘,急着给我披上。我没反抗任她胡作非为,只是啧了句:「哪里那麽娇贵。」有时真觉得她太杞人忧天。

「殿下这是哪里话。外头凉了,给您披件衣裳是奴婢该做的。」那张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稚嫩脸庞似乎有点恼了,只是动作仍没有停,将我胸前的绑带系好。

「哎,好啦,多谢。」我哎了声道。

※※

接下来的几天……我最後可以过懒人生活的几天──听起来略悲伤啊──过得很快。现在的时间是卯时三刻,我卯时一到就被挖了起来,洗漱吃过早饭後就来到竹斋,嗯,太傅其实不会这麽快来的,只是,早点到我比较能知道他来要上什麽课。偶尔也会有翰林院的学士过来讲课,上课两天休一天,也就是三天里有一天放假,还好,不算压力太大。

先前问过兰怡会上什麽课(兰英似乎对这个一问三不知),她说除了诗词歌赋之外,还有兵法,学经(四书五经那类的圣贤书),还说教导北辰沐曦的这位太傅沈子靖甚是风雅,对音律也略懂,偶尔也会扯到云云。

这个沈子靖来头可不小。据说是先皇时期某届的状元,还是弱冠及第,这不简单啊,二十岁就干掉一大票京畿学子,蟾宫折桂,金榜题名,该是有多麽博闻强记?之後他当了几年官,升迁几回了後,直接被钦点为太傅,授课皇裔,当时仅仅而立。连我那当时还是太子的老爹都当过他的学生,要尊这个沈子靖一声老师的。天子之师啊!这是多大的荣耀,听说那个沈子靖今年还没五十岁呢。

听闻他的俩儿子都颇为出息,一个进了翰林院,一个是乐官……沈氏一族也不乏青年学子,既是书香门第,又是官宦世家,自是家风严谨,大约这几年,後起之秀也不会少了。

「沈太傅,请。」外头传来兰怡恭敬的声音,然後是轻缓的脚步声。我局促了会儿,还是下了炕站着等候,有点紧张啊。呃,至少还能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她领入了一个……说真的,我实在很难估测出他的年纪,因为貌似不需要注意,不是重点。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万卷始通神,沈子靖很自然地散发出这种尔雅温儒的书卷气,那是一种非得读书破万卷才能拥有的沉稳博弘,不必刻意表现都能让人感觉得出他渊博的内涵气度。至於他到底长得怎样嘛,倒是不差到哪里,自是俊雅的,当然上了点年纪,加上大约是修了胡子,看起来没什麽老态,整个人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兰怡行礼出去泡茶──怎麽搞得这是要煮酒论英雄的节奏吗──我呆呆地看着他,沈子靖从容地笑着,温言道:「殿下请。听闻殿下前些日子贵体有恙,还望保重。」他这是让我入座的意思,我有点笨拙地应了一声,暗骂自己嘴破之余也赶紧拉开椅子在桌案前坐下。

之前说过竹斋有桌子,就在炕旁……并不紧临着,说真的,竹斋俩隔间,外边放书里边拿来读书办公,这俩地方都不小啊。说真的,整个皇城大概走整整一天都走不完,东宫大概就是一圈两百公尺学校操场的宽广度吧……这麽大一地方只有十几个人,晚上有点可怕。

我是不是应该装深沉什麽的……这样感觉好纠结啊!不对,貌似我原本就挺纠结的了……所以现在要干嘛?

「殿下可曾听闻珠夏於数百年前,尚是古周一朝时,晋王入魔之事?」突然,他问道。

「珠夏?四国之南的夏?古周?王侯高官入魔?」我一听霎时懵了。怎麽……有这麽怪力乱神的事?入魔?不是我听错了吧?

沈子靖弯着和煦的笑容,娓娓道来那一段曾经祸延四国,震慑天下的历史。

这下子我才觉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竟是如斯稀少。

※※

麟方大陆,燕宁夏赵四国盘踞,各占一方。

除了仙家宝地,世外桃源,还有麒麟头部的腾罗草原有蛮族,大致上都为这四个国家所有。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国家是有修仙这玩意儿的……自然也有魔道。

沈子靖说的,是南方珠夏前身──古周的国家,一个异姓郡王晋王入魔的故事。只知晋王姓琴,至於这位之名与字则不得而知。沈子靖如是说道。

据说晋王是个孤子,出生便丧父丧母。然说来巧合,云王与当时权倾朝野的冢宰有些亲戚关系,於是几经辗转,冢宰就收养了这个远房遗孤,当作儿子来养。

晋王天资优异,博闻强记,科举一试即中,蟾宫折桂,雁塔题名,先任知府,又因治水有功,位列九卿,一时间名满京华,更甚有贤名。

相较之下,当时古周帝,不,当称古周幽帝。他顿了下,沉吟道。便是古周末代君王司空茳。司空茳暴虐无度,在位期间任用酷吏,横徵暴敛严刑峻罚,加之天灾频传,不雨大旱,一雨水患。那时,每日都有人因为饥饿和犯法死亡,当时本已有衰弱之势的古周极速凋零。

幽帝心量狭小,自然见不得声名於他之上的臣子。当时不由分说,就假边疆蛮夷叩关之事,要晋王去镇压。派一个治水的文官去平定,所意便要他战死沙场。

可晋王没有。反之凯旋而归,声名更盛。幽帝见适得其反,只得加封郡王之位,一时间功高震主,位极人臣。

幽帝不待见晋王,却又畏惧他负天下盛名。当时有馋臣进一毒计,说可让晋王生不如死,甚至逼他离开朝廷。

幽帝照做了。

於是云王封侯的第七天,冢宰府上下百来口人,满门全灭。

据说当时晋王方下朝,去了某朝臣家中的宴饮,没有及时回去──至於这是否为计中的一步棋,则不得而知──他回府时已是夜月高挂,只见冢宰府静悄悄地竟没半个人,连门口的侍卫都不见了。

进门一探的结果就是满目血迹屍体……冢宰府就这麽灭门了,凶手极为残忍,连冢宰几个没有五岁的小孙子都没放过,鸡犬不留。

这件案子轰动古周,衙门的捕快在某个身中数刀的家丁,紧握的手中,找出了一块玉佩。

是酷吏的官佩。

当时所谓酷吏,大抵便是皇帝的直属暗卫,可随意差遣,只听皇命。如此一来,事情便很明显了。

晋王当庭对峙时,幽帝连正眼都不敢看他。那几个被唤出来的酷吏也是各个脓包异常,其中一个看见他手中拿着的玉佩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虽说他们平时杀人如麻,但也不过只是倚靠君威的草包,色厉内荏。面对云王严厉的质问,还有几个承受不住,直接发疯,狂笑着说皇命不可违,君要功臣死。

这下子,全天下都知道幽帝因为忌讳晋王功高震主,屠杀了无辜的冢宰一家。

不顾律例,晋王提剑当着朝廷百官的面杀了几个酷吏,尔後弃剑而走,从此不知所踪。

最後幽帝终是被推翻。揭竿而起的是古周的大将军轩辕项,叛军长驱直入,杀进宫中,幽帝被乱剑砍死,司空氏被屠。

轩辕项被众将推举登基,改国号为夏,又称珠夏,便是太祖。开始修补被古周幽帝摧残,几乎奄奄一息的国家。

太祖初登大宝,多疑多思,眼下不容人,可共患难,不可共享乐。狡兔死,走狗烹,当时开国元勳都被寻了由头,或贬或杀,几乎没一个留下。

除了晋王。

又是他啊。我不禁苦笑。

晋王声名太盛,夏太祖甚是忌惮,却也不敢贸然将他割除。割除这个词让我有点毛骨悚然,用个有点不伦不类的比喻,功臣就像颗身体里的肿瘤,开国前辅佐国君,是良性的;可开国後国君猜忌,就变成了恶性,自然,就要动手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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