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罚她去翻墙
一支又一支火把整齐地悬在两侧的墙上,将整个议事堂照映得明亮无比。所有木兰帮成员皆身着黑衣,依发带颜色不同排在不同的位置,安静地站立着等候主子们发话。
我目前虽已不是最晚进入木兰帮的人,但和耀雪穆琴她们相比资历仍算浅薄,因此还是站在最後一排的位置。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伸长着脖子朝最前方的慕容桑榆遥遥望去。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总觉得她和我几年前见到时没太大的改变。她仍是穿着一袭血红色斗篷,遮掩了所有的身形,带着银质面具的脸在大大的帽沿下覆上一层阴影,火光投影在那张精致的面具上,忽明忽灭地闪着微光。别说她这打扮完全隐藏了面目,就连头发也没露出一根。我想说不定连杏愉前辈她们都不晓得自家帮主的头发是雪白色的。
我努力撑大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桑榆看,想要从她身上找出一丝一毫四十岁女人的痕迹。结论是,她把自己包成这样,我若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委实是神蹟,因此我只得放弃,又将思绪往另一个方向转。
我真想问问她:在天罗国这种湿热的地方还穿着个大斗篷,何必呢?你不热我看着都替你热了……
「各位姊妹们,今日我与帮主前来,主要是看看各位近来状况如何,你们毋须紧张。」副帮主绯寒樱站在慕容桑榆下面的位置,声音虽然清细,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听见。
我在心里腹诽着:还叫我们不用紧张,看着你那张冰块脸,我们能不紧张吗?
在木兰帮里虽然有分阶级,但彼此相处时却是十分平等的,就算对着帮主,我们也能用「我」自称,而那些所谓的高层们称呼我们时则是称「姊妹」,毕竟大家都是女子。因此,我们对上司们虽「敬」,却不畏。
然而绯寒樱正是少数能让帮里成员们望而生畏的高层之一,就算她不讲话,那一张「冻死你不偿命」的冷脸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相较之下,什麽表情都看不出来的慕容桑榆给人的感觉反倒平易近人些。
绯寒樱和我几年前初见时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仍是冰山美人一个,也仍穿着跟她冰块形象很搭的冰蓝蚕丝裙装。这女人……好像也偏爱蓝色的衣服呢!怎麽最近常遇到爱穿蓝衣的人……
「赵太守那个案子,你们做得不错,不过以後……」绯寒樱开始发表对一些重大任务的看法,底下的人皆专注地聆听着。当她发问时,则多半是由杏愉前辈回答,穆琴偶尔也有答上一两个问题。穆琴武功高强,做事沉稳仔细,我们都认为她会是杏愉前辈的接班人。
她们说的这些案子我都没有参与到,不过训练时也曾听其他出任务的成员们提起过。虽然没有什麽共鸣,但我还是认真地听着,也许这对将来我出任务时会有帮助。
说着说着,忽地听绯寒樱话锋一转:「听闻,你们这里藏了个男孩儿?」
我的神经立刻绷紧。这里唯一的男孩,只有平儿。
议事堂里陷入一片沉默,大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很多人都对平儿有了感情,现在绯寒樱这麽一问,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对这件事发难,因此没有人敢出面承认此事。
「不说话,那就是有了?」她语调微微上扬,听得众人一阵毛骨悚然,然而那张冷艳的冰山脸上,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木兰帮一向只收女子,眼下突然多出个男孩,谁来解释一下这是怎麽回事?」
「回副帮主的话,那男孩是我的儿子。」我站了出来,缓缓走至最前面,恭敬地垂下头。
当初是我苦苦相求,再加上耀雪帮忙求情,穆琴才答应说服杏愉前辈让我和平儿留下来。大家都对我们母子俩十分照顾,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连累了她们。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因此被赶出木兰帮,我无话可说。
「把头抬起来。」她吩咐道。
我顺从地抬起头。她盯着我半晌,微蹙起眉。「似乎没看过你。你是谁?」
「我名叫兰漪,原在春香院教授舞蹈,半年前才加入木兰帮。」我如实回答。
「你说那男孩是你儿子?」
「是。」我点点头。「我和夫君原是凤凰王朝百姓,夫君不幸早逝,留下我和孩子两人孤苦无依,为了讨生活,才辗转到天罗国来居住。没想到我们母子俩屡次遭恶人所害,差点就成了刀下亡魂,我必须拥有自保能力,才能保护我的孩子,因此决定带着儿子投奔木兰帮习武。众姊妹们起初不愿,是我不断哀求才勉为其难收留我们入帮,若有任何不妥之处,全是我一人之过,与她们无关,还请帮主与副帮主切莫责怪她们!」
我这麽一大段文言拗口的自白,就算不够感人肺腑,也该心有戚戚焉吧!我都把自己说得那麽可怜、那麽卑微,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纵然有错,也不至於把我和平儿就这麽赶出去吧!不过,绯寒樱的心肠不晓得是不是同样也用冰块做的,对她能否起作用说实话我没太大把握。
话说回来,怎麽我刚才在说话时,一直感觉有道探究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我顺着目光的方向疑惑地看过去,当我对上那双玫瑰色的眼瞳时,猛地一惊,又赶紧收回视线。
奇怪,慕容桑榆干嘛那样看我?她那审视的眼神……就像是检察官在侦讯嫌疑犯,让我浑身发毛,总觉得她的目光彷佛要直透进我的内心深处,看我是不是在说谎。虽然我那段话是浮夸了些,扣除那些形容词基本来说也都是实话啊!帮主什麽的,果然都是可怕的角色……
「帮主、副帮主,平儿……那孩子,虽然是个男孩儿,但是他十分乖巧听话,从未给帮里带来任何麻烦,请帮主、副帮主开恩!」杏愉前辈站到我身旁,低下头替我求情着。
「请帮主、副帮主开恩!」身後一片响亮的附和声随之响起,我怔怔地转过头,看到底下那些姊妹们,全都和杏愉前辈一样,低垂着头,替我和平儿求情。
我顿时无比动容,有这群姊妹们如此待我,就算最後真的得离开木兰帮,我也觉得值得了……
显然,绯寒樱的心真的是用冰做的,还是万年冰砖那种。「你们倒是团结,只不过规定就是规定,要是因为一时心软就放纵,那麽还要帮规做什麽?我们可不是什麽慈善组织!」
「副帮主,此事似乎不是没有先例,桑国的馨仪前辈不是也有个儿子吗?」这次换穆琴站到我另一侧问道。
「穆琴,你在帮里也有一段时间了,难道不知道馨仪是入帮之後才发现怀有身孕的吗?那是迫不得已的特殊情况!」绯寒樱的语气里带着责备。「而她,是一开始就带着儿子进来的,这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穆琴虽心有不甘,但也无话可说,只能闷闷地垂下头。她当然知道这是特殊情况,早在耀雪拿这件事替我求情时,她就阻止过了,可明知如此,她却还是愿意为我站出来提及此事。
这样就够了,穆琴,谢谢你。
我望着绯寒樱,坚定地开口道:「一切处分我都愿意承受,请副帮主不要怪罪她们!」
「既然你都这麽说了……」她冷哼一声,正要说出处分,却见一直不动声色的慕容桑榆抬起手,阻止了她。
「帮主有何吩咐?」绯寒樱有些讶异地看向慕容桑榆。
慕容桑榆的唇几不可见地掀了掀,然後就看见绯寒樱凝着脸点了点头。原来她们是用唇语交流的。
「帮主说,她想见见那孩子。」绯寒樱转而看着我。
见事情有了转机,耀雪便连忙自告奋勇地把平儿从房间带了过来。
「娘……」平儿本来正在睡觉,被这麽叫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些睡意。他揉揉惺忪睡眼,看了看四周,有些被这麽浩大严肃的场面吓到。「这是在做什麽?」
我拍拍他的头,弯下身,指着前面的慕容桑榆跟绯寒樱说道:「平儿乖,给帮主姐姐和副帮主姐姐问好。」
平儿虽没见过眼前这两人,但还是乖巧地朝她们点头问好:「帮主姐姐好,副帮主姐姐好。娘,这两个姐姐都好漂亮喔!」
「哼,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绯寒樱不以为然地哼了声。真是个不可爱的女人,这麽难讨好……
平儿有些害怕地拉着我的裙角仰头望着我,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给他个安慰的眼神,意思是:那个姊姊大概是大姨妈来,所以心情不好,我们不跟她计较。
慕容桑榆则是定定地盯着平儿的脸看,那双玫瑰眸子里有着疑惑、探究、似曾相识,还有许多我弄不清的情绪。
她缓缓走了下来,俯下身来更仔细地打量着平儿。平儿下意识地往我怀里缩了缩,而我困惑地盯着她莫名的举动。她想做什麽?难道她以为平儿是她走失的儿子?可她不是已经有禹湮这麽个二十四岁的儿子了吗?(人家又没承认……)这样两兄弟的岁数未免也相差太多了吧!(完全偏离主题了……)
良久後,她拍了拍平儿的头,直起了身子。
众人不禁一愣,帮主这是……什麽意思?
就连绯寒樱也没搞懂她的用意,试探地询问:「所以帮主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慕容桑榆转过头去,似乎又用唇语对绯寒樱说了些什麽。只见绯寒樱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奇妙,就在所有人猜测等待的目光中,慕容桑榆勾了勾嘴角,扬长而去。
大家还在疑惑为什麽帮主就这麽潇洒地走人时,却听见绯寒樱慢慢地开口。「帮主下令,虽然可以不用让兰漪退出木兰帮,但帮中规矩被破坏是事实,处分还是不能免去的。至於处分是……」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自己将要面对的惩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嗓音中似乎带着点迟疑。「处分是,罚兰漪去练习翻墙两个时辰。」
我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翻墙?这……什麽跟什麽啊!
虽然这是一个看似很蠢、实际做起来更是蠢的处罚,但不得不说翻完两个时辰的墙後我的翻墙速度与姿势的好看程度提升了不少,但也实在够累人的!
我汗流浃背地用颤抖发软的脚拖着步伐将自己移回房间,才走到走廊上,便远远看见耀雪牵着平儿站在门口等候。
「哎呀!你总算回来了。」耀雪边喊着边带着平儿朝我快步走过来,和平儿一人一边搀扶着我的身子。「还走得动吗?」
我朝她疲惫地笑笑。「可以,只是身体有点酸痛而已,可能是太久没这样被操了吧……」
「娘……」平儿担忧地仰着小脸望着我。「是孩儿害你被处罚吗?」
我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关你的事,娘早就预料到会有这天了,况且这处罚比想像中已经来得轻松许多。娘在宫中的这些日子,有没有乖乖听话?娘看看……咦?好像又长高了些!我儿子真是帅……」
「你才进宫不到十日,最好能看出他有没有长高!」耀雪忍不住吐槽。「先别说这麽多,赶紧进去歇息吧。」
我被扶到了房间里面,平儿贴心地替我捏着腿,而耀雪则是倒了一杯水给我。
「谢谢。」我接过杯子,随即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流了这麽多汗,差点没渴死。
「对了,你怎麽没告诉我这次集会帮主跟副帮主也会来啊!」我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将杯子随手放在一旁小几後问道。
「我事先也不知情啊!」她一脸无辜。「帮主她们这麽忙,不会只为了个集会到天罗国来,应该是有事要办正好到附近,才顺便过来看看。」
「这样啊。」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帮主处罚人,一向这麽……有创意吗?」
耀雪耸了耸肩。「我也没见过帮主亲自下令惩处,如若我们犯了错,一直都是依照帮规处置。但是帮规里没有规定带着儿子入帮该如何处置,所以帮主这麽处分……也许有她的用意吧!像帮主这类人处事一向高深莫测,不是我们能妄加揣测的!」说完,她的大眼睛又变得晶晶亮亮的,里面盛满了对慕容桑榆的崇拜。
此刻我根本顾不上帮主到底有何「高深莫测」的用意,我只注意到一句话──帮规里没有规定带着儿子入帮该如何处置……
娘的!我还以为是我入帮时间还太短,对帮里的规矩不甚熟悉,原来还真的没有这一条啊!这些人知不知道甚麽叫作「罪刑法定」?明明没有明文规定的罪责,居然还要处罚我,我也是有人权的好不好!翻墙也是很累的好不好!
这麽一想,心里顿时无限憋屈,感觉身体的酸痛又提升了一个等次,苦着脸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对平儿说道:「乖儿子,待会儿这里也帮娘捶捶。」
「说到这个,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帮主和副帮主吧!」耀雪满脸兴奋地凑了过来,坐在我的旁边。「怎麽样,有什麽感觉?她们很美丽对吧!」
老实说,不是第一次见了。再老实说,慕容桑榆包成那样,还能看得出来她到底漂不漂亮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不过从她没被面具遮掩住的那半张脸和那双绚丽的玫瑰色眸子来判断,除非她的脸上有个大胎记或被火烧过之类的,不然应该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至於绯寒樱,就是个冰山美人,虽然我一直强调前面的「冰山」二字,但不可否认剩下的「美人」也是个明摆着的事实。
於是,我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是美人。」
耀雪这个迷妹一听我认同她的偶像们,瞬间两眼放光,用一种「你真识货」的表情对我笑着,还很豪迈地拍了下我的肩。「我就知道你的眼光没问题。」
我咬着牙,嘶了一声,幽怨地斜睨了她一眼。「我的骨头都要散了,你还这样对我,是要我早死早超生吗?」
她难得小女孩般地吐了下舌头,歉意地笑笑。「抱歉。」
看到小萝莉这麽一笑,我的心顿时就软了。和我相处了这大半年,她也被我影响了不少,比较有点这年纪少女的模样。我看着她老糟蹋她青春花漾的脸蛋,像个老太太一样沉着脸就觉得不顺眼,因此一直试图改造她,目前还有不少待进步的空间。
「和你开玩笑的啦!」我没志气地说,回过头发现平儿捶完我的腿要来捶肩膀,心里是满满的欣慰。这个儿子真是没白养啊!「你说帮主今天拍平儿的头,是什麽意思?」
「应该是表示喜欢他吧!平儿这麽讨喜,人见人爱,很多人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了。」耀雪笑眯眯地看着平儿说。
「这麽简单?」我有些错愕。我还以为她又要跟我说什麽「帮主自有她高深的用意」……
「不然你以为是什麽?」
「你们给我小心一点,否则当心脑袋不保。」我平静地说出心里的推测。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麽可怕的东西啊!这怎麽感觉很像皇帝会说的话?放心吧!我们帮主虽然和我们一样逼不得已杀过很多人,不过绝对是个好人的!」
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你又知道了?难道她脸上写着「我是好人」四个大字?连我都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了,你居然还说得出一个杀手组织帮主是好人这种话,实在了不起!另外,不巧小女子我,还真当过一段时间的皇帝……
「你说帮主是好人,怎麽说?」她都用那麽期盼的眼神望着我了,我再不开口问岂不是太没良心?
她立刻神情激动地替我「解惑」,因为是谈论别人的八卦所以音量自动压低了些。「我也是听说的,据说有次帮主出任务时,发现要追杀的对象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当下转身就离去了。你说,这不就是表示帮主宅心仁厚、於心不忍不愿多造杀孽吗?」
我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我怎麽觉得,帮主是因为判定那人没救了,早晚都得死,所以懒得多此一举拔剑……」
我一如预料地被她瞪了一眼,因为我把她偶像的「宅心仁厚」曲解为「因为懒」。
在她发难之前,我赶紧转移了话题。「不说帮主了,说说副帮主吧!她……是不是还没成亲啊?」
我实在很难想像谁有勇气娶了绯寒樱这尊冰雕回家摆着,每天看着都觉得冷。
她脸色缓了下来,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虽然木兰帮成员可成亲生子,但那样就得退帮,以免出任务时有牵挂。也有像你这种丈夫死後才入帮的,不过帮主跟副帮主确实都尚未成亲。」
「等等……你说,帮主也还没成亲?」我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是呀。」她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还记得你上次问我帮主有没有二十多岁的孩子呢!真是太离谱了!」
我没有半点被她嘲笑的不悦,只是低着头迳自陷入沉思。
如果慕容桑榆没有成亲,那麽禹湮从是哪里来的?未婚生子?嗯,不是不可能,但似乎有点太前卫了,这里可是保守的古代……
好吧,总结慕容桑榆的视觉年龄和尚未嫁人的事实,慕容桑榆与禹湮的身世关系之谜,起码可以剔除掉一种可能性──
慕容桑榆不是禹湮他娘。
我再次回到宫中时,全宝恩还没起寝。
我一边和其他「三阿」宫女们准备公主的洗漱用具,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今日的酒席……夜王殿下会来吗?」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不同於上次的洗尘宴会,今日全棠只邀请禹湮一人共用午膳,算是比较小型简易的酒席,当然,少不了全宝恩。
对於全宝恩来说,这是相亲大会;对於禹湮来说……我想应该是鸿门宴吧!
虽然禹湮好几次都差点把我给活活气死,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同情了他一下。将军大人,您……要坚强啊!
「夜王殿下今日似乎有场重要的会面,因此没能入宫。」阿莲回答。
呼……好险!我在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
之前住在夜王府的时候,我知道全夜上朝入宫时偶尔会去看看全宝恩,毕竟他们兄妹感情算是很不错的。我进宫後这些天始终惴惴不安,想着会不会碰上全夜,所幸到今日为止,我只有在那天宴会上见过他。
我本来还担心今天全棠会不会也把全夜叫来,美其名曰「家聚」,实则和全夜一起对禹湮施压,「逼娶」全宝恩,我无法确定到时再说肚子疼还有没有用。
至於全棠嘛……那就完全没什麽好担心的了!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的,也没见过我如今这张脸。
想着想着,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奇怪……阿花,夜王殿下不来,你怎麽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阿菊凑近我,怀疑地扬起了眉毛。
「呵呵,是你看错了吧!」我乾笑着捧着脸盆後退几步。不好,一时忍不住得意忘形!兰漪,你现在可是个特务啊!特务的条件之一是什麽?是喜怒不形於色!看看我们伟大的慕容帮主,那才叫喜怒不形於色的最高境界,看得出她在想什麽的只有神而已!(因为她戴着面具……)
「唉,我们可是为此惋惜了好久!」阿槿边说边叠着毛巾。「最近夜王殿下都不怎麽到茱宝殿来,本来还想说可以藉着这次机会见到他呢……」
阿莲跟阿菊连连点头附和。
「你们都那麽喜欢全……呃,夜王殿下啊?」我暗自捏了把冷汗。刚才说得太顺口,忘了现在自己不过是个宫女,差点就要喊出他的全名。
「难道你不喜欢吗?」她们一致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我。
「呃,喜欢……当然喜欢嘛!」我继续乾笑。我怎麽就忘了全夜是「天仙夜王」、全天罗国上下女性(也许还有男性)同胞的超级偶像,这皇宫里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夜王殿下怎麽至今还没娶妃啊!虽然他娶妃会让我们心碎,但总是该成家立业的啊!」阿槿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後,才压低声音凑近我们说道:「你们说,殿下会不会是有隐疾?」
「噗!」
「阿花,你笑什麽?」她们再次齐齐望向我。
「我……我只是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对不起,我尽力了,但实在忍不住。全夜啊!你再不成亲大家真的要开始怀疑你有「问题」了……
「这你怎麽能确定?」阿槿不服气地继续说。「隐疾若是看得出来,那就不叫隐疾了。」
「是呀是呀!」其他人也深有同感地点着头。听她这麽一说,我好像也不能完全确定全夜是不是真的没有那方面隐疾了,三人成虎的力量实在太可怕……
「不过你们还记不记得今年丰年祭,夜王殿下的神舞是和一名戴面具的女子一起跳的?」阿莲忽地转了话题,听得我背脊一阵发凉。不会吧……怎麽又扯上我了?
「当然记得啊!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居然能跟夜王殿下共舞!」拜托,你以为我愿意吗?
「难道是哪家的闺秀?李宰相的二千金?还是张尚书的么女?」不好意思,俺只是个在青楼教舞的大婶……
「这麽千载难逢的机会,却从头到尾戴着面具不让人见到长相,该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示人吧?」妹妹,说话小心点,姐姐我虽然不是绝顶美人,但也跟「丑」这个字扯不上边好吗?
「她要是夜王妃就算了,凭什麽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可以和夜王殿下这般近距离接触?」
「对嘛!凭什麽?夜王殿下是大家的!」
「要是明年丰年祭她再出现,我们就……」
「绝对不会!」我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她们齐刷刷向我投来质疑的目光。「阿花,你又知道了?」
废话!我是本人,能不知道吗?可是我要怎麽跟她们解释?哎哎,一时冲动又忍不住自找麻烦了……
「你们想想,今年正好是第一百届丰年祭,才会变换花样换成双人神舞。同样的戏码每年都演,那多麽无趣!」我说得极度诚恳客观,她们点点头,似乎也觉得有道理。我放下心来,一时脑袋抽风竟又补了一句:「依我看,真要弄些变化,说不定会变成『三人神舞』!」
她们瞬间如同炸药被点上燃信般,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吓得我连退三步。「一个女人就够让人恼火了,还又加上一个?绝不允许这般天理不容的事情发生在这世上!绝不原谅那两个杀千刀的女人!」
我抱紧手上的脸盆,哆嗦着道歉。「对……对不起!」
「阿花,你的身子好些了吗?」全宝恩用早膳时,我正忙着为她布菜,她吃到一半时忽地问道,声音中还因为残存的睡意带着点迷糊,就像黏呼呼的糯米团子。
就会主动关心下人们这点来看,全宝恩不可否认地是个好主子。
我不禁莞尔。「谢公主关心,奴婢歇息一宿之後已经好多了。」昨晚我溜出宫参加木兰帮会议的藉口依旧是:肚子疼。
「你怎麽老是肚子疼啊?该不会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吧!」你才得了不治之症!你们全家都得不治之症……不好,这样连全棠跟全夜都一起骂到了……
我努力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奴婢不过是天生肠胃比较脆弱罢了,只有时候需要常常往茅厕跑,大抵来说不碍事的。」
她理解地点点头,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同情。「知道了,以後你想去茅厕就尽管去,别强忍着,我知道那东西是不受控制的,万一一时忍不住泻了出来……」
「公主,现在正在用早膳呢!这话题似乎有些不妥当。」阿莲憋着笑轻声打断全宝恩的话。
既然要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我,就不要在那里狂抖肩膀!我偷偷瞪了其他「三阿」宫女一眼,深吸一口气,僵硬地朝全宝恩一福。「奴婢……谢公主恩典!」
我怎麽觉得每次跟全宝恩说话,自己都会变成智障……
不知道是不是受「拉肚子」话题的影响,全宝恩粥喝了没几口後,便意兴阑珊地放下了碗筷。
「早膳不合公主胃口吗?」阿槿见状上前关心地问道。
全宝恩摇了摇头。「怎麽办?我好紧张啊!不知道湮哥哥会不会来和我共进午膳……」
我柔声安慰她。「将军大人一定会来的。」身为国王的全棠叫他来,他区区一介将军能不来吗?不过这麽残酷的现实,全宝恩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闻言脸色稍霁。「是吗?那太好了……」她的「太好」没维持多久,又颓然地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湮哥哥到底喜不喜欢我?」
「公主有问过将军吗?」我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後才开口问道。虽然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她一定问过,我也的确从禹湮那里确认过了。
「有啊。」
「那……将军怎麽说?」
「我问他能不能叫他『湮哥哥』,又问他喜不喜欢我的舞,还说要天天跳给他……」
「那个,公主。」我忍不住打断她。这些台词就不必重复了,我熟悉得很。「奴婢问的是将军的回答。」
「他……他说……」全宝恩垂下头,娇羞地绞着手指。
想到禹湮那家伙开口没几句好话,我便有些好奇他会如何「语不惊人死不休」。眼角余光扫到当时宴会在场的其他宫女们,只见她们各个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微妙无比,於是我又更加地好奇他到底说了些什麽。
「他说,他不喜欢我,不想娶我,更不想嫁给我。」
我的额头上顿时冒出无数条黑线。禹湮小朋友真是不知道「委婉」为何物……
不过全宝恩也真是个奇葩,人家都这麽直截了当地拒绝她了,她还有啥好纠结的?
她微微蹙起两道好看的秀眉。「当初我听到他这麽说,简直难过得快要死掉了!後来……」
「後来?」我接着她的话问道,感觉那个「後来」才是关键。
「後来,阿莲她们告诉我,湮哥哥这麽说或许有他的用意。我仔细一想,确实很有道理!」
直觉告诉我那绝对不会是什麽有道理的东西,但全宝恩用热切的目光那样巴巴地望着我,就等着我问她禹湮的目的是什麽,我也只好硬着头皮问了:「那麽……将军的用意是什麽呢?」
「欲、擒、故、纵!」说完,全宝恩还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