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今天家里只有咖啡可以招待你了。」蓝斯年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洪婉清面前。
「不……忽然前来拜访真的很抱歉,不过我想把这个尽早给你。」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过於莽撞,脸颊一热,掩饰般地拿起身旁的包。
「是我的书吗?」他语带笑意,「还是我猜错了?」
「嗯,是你的书没错。」她将书递给对方,心底骚动着,小心翼翼地透过冉冉升腾的白雾注视他的表情。
「我很满意。」他微微勾起嘴角,很难判断那抹弧度所代表的情感,雾气蒸腾,稀释了缓缓流淌出来的沉重,转而变成带有距离的、迷蒙的喜悦。
她有一瞬间觉得很冷。随後被温暖的咖啡香轻柔的拥住。
「太好了!」拿起桌上的咖啡轻啜,苦涩而略酸的香气盈满口腔,暂时逃过了不知道该说什麽的尴尬。该说些什麽呢?犹豫不决地徘徊着,似乎没有适合的话题可以横跨彼此之间足有十多岁的差距,这样的现实令她有些沮丧。
不不不,还是有那麽一个适合聊天的话题的。「请问,虽然现在问有点晚了,但是您为什麽想要写作?」手上捧着马克杯,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心,一时之间那深黑色的液体牢牢地攫获她的目光,彷佛那杯曼特宁咖啡有多麽吸引人似的。
「可以说是为了完成梦想吧。」他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抚过封面上漂亮华丽的字体,笑容淡得看不清。「拿到实体书的时候很欣慰,非常感谢你放下工作亲自跑一趟。另外,别用敬称吧!」
两人同时抬头,视线交会,正好捕捉到彼此眼中来不及化开的情绪,随即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那那那那个,我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完成,就不继续叨扰你了,咖啡很好喝,谢谢你的招待!」她慌慌张张地放下杯子,杯里的咖啡摇晃得厉害,倒影在其上的她的脸孔也模糊不清。
「这样吗?」他放下书,起身替她开了门。「那需要我开车送你吗?」
「呃不用麻烦啦,我坐公车就可以了!再见!」胸口像是被重物压住,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她离开的脚步太过忙乱,接近於落荒而逃。
直到大门响起「喀锵」的上锁声她才恍然这次的会面已经草草结束。
鞋跟敲在路面上的节奏是略带沉闷的缓版,午间的日光也染上惯有的炙热。她攥紧了手中的背袋,胸口的紧绷感没有丝毫消褪,反倒更加严重,促使她大口地吸气,似乎这样可以稍稍减轻沉重的羞耻感和愧意,还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那双眼睛。还有其中蕴藏的情绪。浅淡的笑。低沉悦耳的声音。
依旧难以分辨,像是所有的颜料倒在一起之後形成的深邃的、不能分解的黑,却能从一部分并未完全溶解的颜料里看出夹杂着深蓝色独有的阴郁。
阴郁……那天下午冰冷的阳光忽然闯进她的脑海里,简洁得过分的家,缠绕着房子的常春藤,护城河般的草坪与吊桥似的石子小径。
抵达站牌的公车打断了她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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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时正好碰上午餐时段,不过面临出刊压力的编辑部是没有所谓午间休息这样福利的。
「小清,呆站在那里干吗?杂志投稿呢?审完了没啊?印刷厂在催了!」负责一本青年向月刊主编朝她怒喊,转头又继续对着电话另一头咆啸:「稿子呢?!大作家!你那专栏可不是专门为你开的!再拖一次稿我就直接换人!」
被主编的怒火吓了一跳,她这才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暂时把心口的不适感抛到杂沓旮旯里去,只是仍会不时地想起那潭深沉的黑,和隐约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