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斐独自坐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享受悠闲的赛前时光,适才珞飞想跟来,但被两兄弟先一步架走了,四周顿时清净许多。
比赛再过十分钟就要开始,他站起身,感知附近的传送点时,眼中忽然映入亚滫露出温暖人心的笑靥,「去迷宫竞技场?」
老实说自己并不排斥这张脸上的笑意,相反地……他挺喜欢望见对方笑,彷佛能融化心中某块冰冷的禁地。
见烨斐不答腔,亚滫自顾自地说着:「我们是同一场次,第一次在比赛中碰面,真是令人期待。」苍冰双眼透出炯炯有神的光彩,格外耀眼。他眼角余光瞥见学院内的大钟,时间剩不到五分钟。
「走吧,差不多要开始了。」他拉起对方略为冰凉的手往传送阵走去。
亚滫的手很温暖,给人一股安全感,就如同他这个人。但越是这样──烨斐就越害怕,紧闭的唇总算开口,「学长,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麽好?」澈蓝双眸凝望黑色背影,语气中透出淡淡无奈。
牵着的手没有松开,亚滫转过身,空着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前,「如果你愿意试着去依赖人,相信我,你会轻松许多。」温和语气中带有一丝劝慰之意,那双目光让烨斐不自觉垂下眼睫逃避视线,「况且……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我从来不开这种玩笑。」
真挚而坚定的话语让烨斐瞬间露出仓皇神色,他想挣脱开手,却怎麽也拉不开。
一股难以言喻,从血液里翻腾的冲动让亚滫突然失去理智,紧牵着的手将人拉进怀中,唇瓣上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柔软而温暖。
烨斐先是怔住,身体突有一股电流窜过使他反射性向後缩,双手抵住对方想用力推开,谁知道对方一手抵住他的後脑勺,让他没有退路,手法老练到家。
渐渐的,怀中人不再挣扎。亚滫放松箝制力道,双唇分离,四目交接的那一刻,时间彷佛静止。此时澈蓝眸中看不出是喜是怒,语声淡然:「学长都是这样随便乱亲人的吗?」
本想先为自己的冲动道歉,他却忍不住澄清:「不,你是第一个。」
望见他这麽认真的神色,烨斐一向流畅的思路顿时打结,「你──」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不要擅自接话!
「学长──」
「叫我亚滫。」
「学──」
再度迳自拉起他的手,「亚滫。」
「……」对方摆明不叫名字不善罢干休,生平鲜少遇到这样的难缠人物,「亚滫……」而自己,难得妥协。
对方总算对上他的视线,淡笑道:「甚麽事?」
烨斐回以一笑,笑中却带着几分危险,「你再不放手──我就向全学院通告你性骚扰新生,我不怕丢脸,还很会装可怜。」闻言,亚滫默默放开手,甚麽是认真的,甚麽是开玩笑,他分得很清楚。
***
「本日第四场比赛即将开始!」在守护者的开场白之後,巨大转盘开始转动,场边骚动声不断,因为这一场比赛,学生会两组成员首次对上。
「唉,好麻烦。」布鲁克抓抓蓬松的白发,经过早上的比赛,他更想念房间的大床。
上次任务期间,他因为嫌建筑物太挡路,所以很乾脆把它炸了,皇族跟教会因此派人追究责任,幸好院长从中斡旋多次让他免於责难。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亚滫为了以示惩戒逼他接下许多苦差事,他本以为这次回来总算可以好好休息,结果床还没躺热就被抓来比赛……
葛雷毫不留情地抨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老是想着要省麻烦,结果添了更多麻烦,简直是自作孽。」
一旁的菲茵用纤细的手轻拍布鲁克的头以表安慰:「乖,剩两场你就可以回房休息,再忍忍。」这幅画面简直像大姊姊在哄小孩子,布鲁克不自在地挪了挪位子,因为布鲁克年纪比她小,所以菲茵特别关照他,把他当亲弟弟在照顾。
菲茵轻笑:「唉呀,会害羞呢,真可爱。」离他们不远的男性参赛者,一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揍了一拳,恨不得那双手正在摸的是自己的头。
「对了,亚滫你刚刚去哪?面带春光喔。」菲茵话锋一转,布鲁克和葛雷的视线同时转到他身上。
亚滫乾笑两声,巧妙回避问题:「菲茵,专心比赛。」话是这样说,但想到自己居然一时冲动做了强人所难的事,幸好烨斐没计较,接受他的道歉。
转盘蓦然停住,指针分别指向数字6、1,烨斐这组必须全员下场,加上只有一次复活机会,一旦守球员被击回原点就危险了!
布鲁克察觉有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虽然明知挣扎无用,他仍望着亚滫可怜兮兮地说:「可以不要再让我当守球员了吗……?」
唇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亚滫对他眨眨眼,「不让你当守球员,肯定会故意被打下场,躲在角落偷懒。」不管是谁对他装可怜都没用。呃,不,有一个人可能会有用。
见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布鲁克认命戴上臂环。而菲茵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拽着他走到传送阵前,「放心!菲茵姐姐会好好照顾你。」
菲茵跟布鲁克进场後,葛雷推了推眼镜,一脸正经地对某人说:「亚滫,这次会对上白天使组,你可不要偷偷暗算自己人。」闻言,亚滫来不及解释,葛雷已经进入场中央。
无奈叹口气,他暗想:我会这麽夸张吗……?
反观烨斐这组,兄弟俩蹦蹦跳跳,压根不在意复活次数这件事情,「喔!要全下了──!小烨,我们可以一起去玩了!」
深知这次非下场不可,在其他人尚未反应之前,烨斐伸手接下臂环并将其牢牢扣在纤细的手臂上,「这场比赛必须抢分,我们要一口气冲上前五名。」自信的笑容让珞飞瞬间失神,两兄弟因为烨斐的鼓舞气势大增,但仍不忘拖着灵魂出窍的珞飞往传送阵走去。不知何时,拖着珞飞走变成两人的每日必做事项。
「小烨跟小伊快点进来喔!」开心地挥着手,三个人的身影从眼前消失。
烨斐感受身後弥漫沉重的低气压,一转身就望见伊里枢的难看脸色,他故意忽略对方不悦的情绪,转移话题:「你的手怎麽受伤了?」虽然伊里枢刻意掩藏,但他仍是注意到了。
伊里枢走近,淡漠的眼中包夹诸多情绪──不解、愤怒及一丝心疼,他忍不住出声质问:「为什麽自愿当守球员?你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完全不受伤吗?」
烨斐心一惊,他的猜测果然没错,「你跑去找尤纳?他没做甚麽吧?你的伤是他弄的?」
听见这番反问,伊里枢更为恼怒,他不自觉抓住烨斐的双肩,想敲开这个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甚麽?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自己!
烨斐的思绪同样在翻搅,从甚麽时候开始──他会担心别人?以前在村子生活时,他习惯跟旁人保持距离,除了海蓝叔叔之外……可是海蓝总是陷入无尽的沉睡,所以在他的生活圈里没有特别亲近之人。就算是三位老师……也只比村人来往稍微密切一些罢了,村中根本没有需要他担心的人。
「你真是……」伊里枢放松力道,本来想劝他不要下场,反正出战人数只规定不能超过,没说不能减少,没想到他居然接下守球员,这下非得下场不可。
烨斐趁他不注意时,伸手朝他的额头轻弹,伊里枢摀着被袭击的额间,一脸疑惑望着眼前的人,「放心,我不但可以毫发无伤,还能成为整场最高分。」
伊里枢不知道烨斐哪来的自信,但他说出的话总是令自己无法反驳,甚至──深深相信。轻轻一声叹息,伊里枢发现自己忘了眼前这个人其实很强,「我知道了,那我就当你的後盾,只管抢分吧。」他能做的只有拼命不让烨斐受到任何伤害,替他挡下所有攻击!
两人一同踏进传送阵,刺眼白光逼得双眼无法睁开。等适应亮光後,烨斐发现周围都是坚硬岩壁,一条路直直向前,望不见尽头,也不知通往何处。
迷宫竞技场不像其他竞技场有固定起点,进入的所有选手被打散在迷宫各个入口或是迷宫之中。加上这座迷宫会不断变动路线跟型态,是一座活迷宫,不管是要找到守球员还是队员都很困难。
看来得孤军奋战……烨斐单手抚上臂上银环,冰冷触感让他的心情逐渐平稳。
「选手们已全数进入竞技场!比赛开始!」守护者宣布完,四周传来程度不一的爆炸声,各队的攻击炮火十分猛烈。
手中紧握着炎盗,炽热剑气随着持有者的思绪静静缠绕在剑身。烨斐闭上眼,使用感知探测整座竞技场,大范围感知相当耗费体力,但想迅速掌握战况,只能这麽做──有三人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他张开双眼,等待对手到来。
三道红色残影越过高墙从天而降,高密度灵压凝聚成透明的利箭俯冲逼近。他们在心中默想──得手了!
妖艳红光贯穿灵压,温热液体顿时喷洒在三人脸上,一开始以为是对方的血,当脑中接收到强烈的疼痛感,赫然发现──这是自己的血。
纯白制服沾上了几滴血珠,晕染开来──炎盗散发的强大炽热剑气在烨斐四周环绕,彷佛在保护它所认可的持有者,璀璨银发在空中飘扬,貌似神圣而不可侵犯。
「灵动,圣帝名予。」烨斐喃喃祷念灵咒,柔和灵光包围住自己,自身的攻击力、防御力等因灵咒快速提升,可维持数十分钟。
倒在地上的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虽然白衣级也会施展基本灵咒,却要花费时间祷念冗长的灵咒,而红衣级能省去冗长的祷念,仅用关键字眼即可流畅施展灵咒,有些黑衣级更是连祷念都不必直接施放。可是这个白衣级新生──居然能流畅使用灵咒!
烨斐缓缓走近戴有臂环的人,倒在地上的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可是伤口传来的剧痛使他无法行动。
天使般的脸庞,却带着恶魔的气息,「抱歉罗,学长。」红光一闪,三人强制送回别的起始点重新复活,只剩地上怵目惊心的殷殷血迹。
播报员忍不住说出心声:「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场外的人看见烨斐的战斗过程,莫不目瞪口呆,难以转移视线,有人大声叫喊他的名字显得相当兴奋,竞技场结界虽可稍微阻挡声源,却仍听得见不小的躁动声,烨斐置若罔闻,专注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啧啧,新生挺会抢风采的。」里昂一边抵挡四面八方窜来的攻击,一边听着场外的躁动声,他真想去会会那个银发新生,测试他的实力到底如何。
娅纱俏皮回应:「有时间说这个,还是快点找守球员,这次绝对要赢亚滫哥哥!」她轻盈地翻身跳跃,一颗银色的球已在掌心来回滚动。
里昂没好气地说:「整天就是亚滫哥哥……你真正的哥哥真是可怜……」犽各那个超级妹控,现在肯定焦急地四处寻找可爱妹妹的身影。
闻言,娅纱歪头露出不解的可爱神情,她简直就是天真烂漫的代言人,场外不知又有多少人的心被爱神的箭狠狠射中。
而竞技场内某处,犽各逢人就砍,深怕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让心爱的妹妹受到伤害,并在心中谴责自己不应该答应让她当守球员!他把心中的懊悔发泄到对手身上,一旁的罗特只能无奈地看着对手像黄金鸡蛋豆腐般被切成好几块。
娅纱你快点出现……要不然多少可怜人以後不敢吃豆腐……罗特默默替这些可怜的出气筒无声哀悼。
同时间,亚滫握着两颗金球,却无奈找不到布鲁克的踪影。
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一不注意就跑去偷懒了吧?布鲁克怕麻烦的个性让亚滫很头痛,想当初也是用了半拐半骗的方式,迫使他加入学生会。
「魔破,魔神名予!」熟悉的声音从後方传来,黑色弓箭从浓厚的魔气中不断浮出,随着箭的数量增加,攻击范围变得极为广阔。
「盾响。」巨大的炼技阵法挡在亚滫面前,成千上万的黑箭碰到白盾之後,转眼消散无形。
「斩技˙裂。」指尖凝聚出细长光剑,纯净剑气趁势将巨大黑球一分为二。
「啐!就知道没这麽容易……」里昂知道亚滫不是可以小看的对手,不过能跟他对打让自己异常兴奋,毕竟平常根本没这种机会。
「呀!亚滫哥哥!」娇小玲珑的身躯绕过里昂直扑而去,娅纱完全没有意识到双方处於敌对状态,亚滫明白她的个性,只好出手接住她。
「喂!娅纱!亚滫现在是敌人──敌、人!」里昂特地把最後两个字加重语气,但娅纱根本无视里昂的铁青脸色,也把自家哥哥的殷切叮咛──『就算对象是亚滫,只要是男人就不可以抱』的警告完全抛诸脑後。
亚滫稳住她的身子後,连忙把圈住自己的双手松开,心想──幸好犽各不在这里,要不然就糟糕了。
殊不知,背後突然传来愤怒吼叫:「亚滫!你居然抱娅纱!」亚滫瞬间身体僵直。
犽各甚麽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一个妹妹,妹妹如同地雷,踩不得。
「哥哥──!」娅纱看到自家兄长凝结成霜的脸,双手仍紧紧勾着亚滫不放,似乎不知道某人的理智濒临崩坏。
缓缓地转过身,亚滫看到表情狰狞的犽各和一脸幸灾乐祸的罗特──四对一的情况非常不妙,况且有人正气头上……
「看来你们玩得挺开心的。」葛雷站在石墙之上,居高临下观望情势发展。
真是的……亚滫无奈地抬头仰望葛雷,在特等席等着看好戏的观众,又多了一名。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原本坚硬耸高的石墙像有了生命般缓慢移动,地面变得如烂泥般湿滑难以站稳脚,身体重心快速偏移让亚滫惊觉不妙。
地板在倾斜!
没有施力点的众人,如同弹珠台中的钢珠,随着倾斜的地板往下滑。
「喔喔!迷宫技竞场转换型态了!选手们该如何应付难缠的迷宫呢?」守护者紧握双拳,和观众一同目不转睛盯着场内变化。
迷宫竞技场除了无预警变换型态、随机转换路径,最可怕的是它会依心情在内部随处产生超大漩涡,一旦被吸入漩涡内──便再也进不了迷宫,直到比赛结束才会被吐出来。
刚了结一个守球员,突如其来的强烈震动及倾斜让烨斐一惊,地面变得倾斜湿滑,他企图藉由炎盗插入墙壁以提供施力点,可是石墙变得像豆腐一样柔软,根本无法止住下滑趋势。
离自己下方几百公尺处的墙壁突然停止移动,耳中传来土块凝结的声响,数百根倒刺倏地从墙壁挺出对准烨斐。
糟糕!
眼见马上要被刺成蜂窝,烨斐收起剑打算施展需耗损高灵力的灵咒,他的体力已有些不济,风险颇高却别无他法。没想到忽然有一只手拉住自己,强劲的力道令烨斐一时难以挣脱。
一道白光闪过,倒刺墙面顿时一分为二。黑色漩涡也转瞬消失,竞技场恢复迷宫样貌。
黑白相对的两人,让场外陷入一阵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