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生妄 《萍聚浮生‧上》 — 勝為王,敗為寇

正文 浮生妄 《萍聚浮生‧上》 — 勝為王,敗為寇

战後夏初,分裂长达百年的大地七国,其繁荣之景皆化为荒烟尘土,仅存飘荡空中的四面彩旗,宣告长达六月的血战终将暂时画下句点。

一国树立的宏伟需多少春秋,存亡却毁於朝夕。环顾四周断垣残壁,依稀还嗅得出战场上的腥风血雨,逃兵及人民哀戚无助的哭喊,更衬脱出那一地鲜红娇艳的诡魅,彷佛源源不绝地渗入那烈日之下的红袍,有如鬼魅般活跃得越发刺眼,却遏抑不了那坚毅挺拔的男子眉眼流露出的冷峻。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亘古不变的道理,唯有仅存的胜者得以荣耀伴身。在战场上应当倾力为国捐躯、效忠效命,不单只是为了保家卫国,更是为了不枉为一国之将!可当血流成河、妻离子散、家亡国灭,做为一个将领亦或是盼望丈夫平安归来的妻子,何尝不心痛?

「南宫誉!你在磨蹭什麽?」

「堂堂男子汉,要杀便杀,难道还企盼你刀下留情?」

一个断了右手的男子,满身是血的卧地咆啸,打断了南宫誉的思绪。男子说罢便从口中咳出一口鲜血,渗了血的眼眸仍顽强瞅着南宫誉。南宫誉眉间折印加深,居高临下的看着这虽深受重伤却不减丝毫锐气之人,也不枉此人能够让自己如此敬重。

「活下去。」南宫誉冷冷吐出几个字後,便转身离去。

「南宫誉!我燕如鸿不需要你同情!像你如此懂谋略之人,理应不会不晓得放了我的下场!」燕如鸿煞白的脸色因愠怒泛起微红,如鹰般的狭长勾眼满是屈辱和不甘,更多是南宫誉不待见的失望。

「你今日放了我,来日我必定用仅剩的左手取下你首级!」

燕如鸿朝向南宫誉的背影警告着,但南宫誉并无因为这一席话而停下脚步,依旧不徐的往军队方向走去。许是觉得受到了屈辱,却又无法在绝望的困境中做些什麽,燕如鸿狂妄的大笑,无视身上不断渗血的伤口。

「在下必定在轩国等待阁下的来到。」南宫誉仅顿了顿脚步说完便离去,不愿再多做片刻停留。

「褚将军,大将军何不杀了燕如鸿啊?」

「是啊,是啊,那贼人死到临头了还如此狂妄!」一名士兵主动向一旁的副将军靠去小声问道,另一士兵也赶紧紧眉弄眼的附和着。

「说你们笨还真不是普通的笨!大将军的想法岂是你们这些无名小卒能参透?大将军做的每个决定可是经过深思熟虑,所以自有他的道理,你们就算重新生个脑袋也是不明白啊!」金辉微洒在高大挺拔的褚天恒身上,那眉宇间的器宇轩昂流露些痞气,孩子心性的敲了两位士兵的脑袋骂咧咧道。

「说的也是……属下们实在太过愚钝了!」

「笨死了,气死我了!」褚天恒摇着头晃着脑便蹭到了南宫誉的身边一同驾马而去,带着军队回轩国的途中,褚天恒却不时的望向南宫誉。

「……」

「……」

「说吧。」南宫誉叹了口气,心中透彻褚天恒的脾性,不问到底不知休的性子,这会能忍到这份上也是难得。

「你为什麽不杀了燕如鸿?」褚天恒十足孩子好奇的模样直盯着南宫誉,似下一秒南宫誉便会给他一个惊为天人的答案。

「活着,便是背负着国败家亡与世人的鄙弃。」南宫誉轻颤眼睫,线条分明的五官上毫无涟漪,字句像是诉说市井小事,却丝毫未覆盖住那骇人的冷冽。

「……说到底,你也不是当真这麽冷血无情呢!」褚天恒并不畏惧如此的他,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

褚天恒边说着话另一边倒是玩起了坐骑的耳朵。也不知道是这话还是这举动又吸引了南宫誉的注视,却仍是不发一语。

「若是这话传到了外头,既可堵众人悠悠之口,又足以让人相信是那铁血将军的作风。可我们俩同甘共苦这麽久,在兄弟我耳中听来就是个藉口嘛!」马儿似乎被逗弄个不愉快,一个蹬,差点将背上的主人给蹬了下来。

「哎!哎!哎!你这笨马儿,你可知道你背上坐的可贵了!可是个建功将军呢!扣你一辈子的食粮都赔不起啊!」褚天恒又脑又气的拍了马儿脑袋,马儿似乎听懂了主人所说的,随即乖乖恢复徐缓的脚步。

「牠可是个畜生。」南宫誉像是提点般似笑非笑。

「但牠也是个建功的畜生!」

「你可是要加冕牠?」

「真的可以吗?陛下会准许吗?」

「……」

军队行至河边稍待休憩,士兵们纷纷为战胜而喜悦着,欢欣鼓舞的诉说战场之事,彷佛激战尚未结束,各个士气激昂的恍若要将这片大地给热闹起来才肯甘休。而远处的南宫誉像是与这一切丝毫不相干的人,被此欢乐之景隔绝在外。

「喏,喝点东西吧,才几月的天这烈日好似要将人烤熟了,倘若咱们城里的百姓知道他们的建功大将军可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渴死的多笑话人啊!哈哈哈!」褚天恒一脸漫不经心的大笑着,一手将清澈的水递给南宫誉。

「我离开轩国多久了?」南宫誉接手,虚无飘渺的视线兜了一遭也没回到褚天恒身上,自顾自得问得话来,而话语极轻,令人不知问着是褚天恒亦是他自己。

「喔,算算从陛下让你到边疆职守至今,约莫四年有了。」褚天恒不做多想比着手指便数了起来,算准了答案後,仰头又是一大口茶水。

「四年了?」原来自己已经四年未再踏入家乡国土,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而闹人心的是排山倒海而来的不堪回忆,南宫誉墨眸黯然,究竟谁言近乡情怯?

「怎麽?你开始想念咱们城里那酒娘的好酒了是吧!出城前我曾再去畅饮一番,当时她说在你被配去边疆那年她便酿了一坛酒,等着给我们接风呢!」

「许久未尝酒娘手艺了。」

「是啊……也不知这接风酒滋味如何…啧!想到我就止不住口水,咱们还是打紧上路吧!早一日回城便可早一日喝到啦!」褚天恒开心的顺了顺马儿的毛,马儿似乎也很开心得侧着头撒娇,这样的画面在一个身材高大黝黑的男子身上,非但不突兀还有着一番说不上来的感觉。

也只有他能如此快活自得了。至少自己是绝不会将头磕着坐骑的头;一边胡乱搔着马儿的毛一边胡乱的大笑,再不断嚷嚷着回到城里也要让自己的马儿尝一桶好酒。也幸好他就是这样快活自得的人,至少与他并肩时自己不会总是这麽绝望;这麽的鄙视自己坐拥的一切,所有想要的亦或是不情愿的。

南宫誉笑了。

一抹浅浅的笑,一个并未笑进心头的笑。也不知道是被褚天恒逗弄个压抑不了,还是在嘲笑这不由人的命运。

「别闹了,不是嚷嚷着要回城?」

「啊?哈哈哈,是啊!玩过头了!」

「看看伤兵休息状况如何,整装後就上路了。」

「後头的,可还行不行啊?咱们要赶紧回家乡光耀门楣啦!」

褚天恒回过头问着,士兵们听到这一席话,各个精神抖擞的欢呼回应,大夥都想早日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纵使是伤兵心情也都十分激昂,唯有南宫誉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轩国的彩旗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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