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煙歌行 — 《卷一‧雲煙》〈章五‧將相之家〉#4

正文 煙歌行 — 《卷一‧雲煙》〈章五‧將相之家〉#4

「这怎麽行?!小姐怎能去那种地方?!」一阵惊呼声在向府东厅里突地拔尖响起,打破了府邸里一贯的雅致与宁静。

「你这下人怎地这麽多嘴?」张溶溶随即嗔骂,瞥过头不悦地瞪向那名正替她斟茶的女婢,那茶还差些因她的激动而溢在自己袖上,更添张溶溶眉间微愠。

「挽红,不得无礼。」向云烟眉眼微敛,隐含斥责意味地温声道,「茶壶搁着,你退下罢。」

「小姐,我……」挽红一时愣了,手里还捧着茶壶,一张素来可爱带笑的脸有些委屈地皱成一团。

她自知自己的确是僭越了,尽管她对小姐今日突来的访客已心存偏见在先,但就算是毫无芥蒂,听了方才那番话她心里亦是要大叫反对的。

堂堂一位丞相之女竟说要去那种地方,真令人不敢置信。挽红在心里咕哝着,然向云烟定定看向自己的双眸不容辩驳,她只得搁下了茶壶,喏喏地福了身,往门外走去,一跨出门槛,恰见捧了茶点正要跨入东厅的拾翠。

她怏怏不甘地瞥了拾翠一眼,方旋身退去,拾翠心下疑惑,却不得不先将手中方自膳房取来的点心送入厅内。张丞相之女来访得突然,小姐赶紧吩咐膳房制作了一些简单的点心,张相千金喜甜一事,小姐自那日宴会後,便细细记下了。

她放下托盘时,看见张溶溶惊喜的眼神,更觉向云烟之心细如发。

「芳菲,是云烟管教不周,底下人冒犯之处,还请芳菲莫要挂怀。」向云烟歉然一笑,替挽红赔了罪。

「是静妍这主子当得太温和了,在溶溶府里,可没有那种敢对主子说三道四的下人。」张溶溶顺手捏起了一块糕点,话语中虽仍有些微愠,然不悦之意已淡去大半。

向云烟微微看了拾翠一眼,淡淡使了眉色,让她退下。拾翠意会,微微欠身行了礼,无声退出厅堂。

「挽红虽鲁莽了些,但性子直,亦是她可爱之处,日後云烟必会严加管教,这回让芳菲见笑了。」向云烟捧起了茶,轻啜一口。

「罢了,看在静妍的面子上溶溶便不追究,方才的问题,静妍还没答我呢。」张溶溶一双明艳的双眸蕴着期待地望着向云烟。

「芳菲怎突然想看戏?」向云烟并未先答,反而反问张溶溶。

「只是……突然有了兴致,没有什麽特别的理由。」张溶溶微微将眼别开,作势看着厅堂外的景色。

「上回往至溶溶家府里,见後院山水花景布置得极是华美悦目,芳菲若有赏戏兴致,何不在苑里搭个戏台,再聘请那汴梁里名声最高的戏班前来搬演戏出,想必比在那拥挤的戏楼里还要来得舒服多了。」向云烟柔声提议着。

「静妍……是不想陪溶溶去麽?」张溶溶敛了眸,眸中尽是失落,「静妍果然因为上回的事,生溶溶的气了麽?」

「芳菲,不是这样的。」向云烟开口解释,「你我的身分,去那种地方……总是有些不妥的。」

在市井观戏不若在官家、宫廷宴会之中赏戏,坊间戏楼多搭建在街市繁华处,来往之众纷杂,两人到底是未出阁的官家闺女,在百姓之中争挤观戏,未免有失身分,更遑论若是遇上了什麽意外。

「有什麽不妥的,大不了穿得朴素些,莫要引人注目便是。」张溶溶一副无有忌讳的模样,然她看着向云烟百般斟酌的神情,一张娇俏明艳的容颜又黯淡了几分,「罢了……若静妍不愿,溶溶也不强求,溶溶自个去便行了。」

「芳菲自个去?这怎行?」向云烟一听,柳眉一蹙。

「若静妍不陪溶溶去,溶溶也想不着还有谁了。」张溶溶作势垮下眉眼,叹了声气,却偷偷掀眸觑着向云烟反应。

向云烟未看漏张溶溶细微的表情,心下不难了然,张溶溶无非是欲行哀兵之策,只是她始终不晓得为何张溶溶要执着至如此份上,总觉得她若真拂了她的心意,必要让她相当失望的。

向云烟心下琢磨着,依旧拿不定主意,「芳菲,此事让我斟酌几日,我必尽快回覆你,可好?」

送了张溶溶出府,向云烟站在门槛处望着张溶溶的车马走远、拐过了街角,方回转身子,走没几步,便见拾翠与挽红二人自一旁的穿廊处迎了上来,面色欲言又止。

「怎了?」向云烟一眼看穿。

「小姐……您不会应允了张家小姐吧?」拾翠有些试探地问。

「挽红告诉你了?」向云烟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彷佛早便猜知。

两人点了点头。拾翠素晓向云烟心思,知她遣退自己,便是要让自己去宽慰挽红,又那张家小姐言词直接,话语中总直呼她与挽红为下人,向云烟不喜她们听到这样的称呼,故不欲将两人留在厅堂里。

挽红跟她说起张溶溶的来意时,她亦是一惊,也莫怪挽红这般藏不住情绪的人要触怒了她,而一方面却又担心小姐真允了张溶溶邀约,於是守在前门一侧的小径上,见向云烟送走了张溶溶,两人便焦急地要来问。

「你俩莫要担心,我尚未允她,只是芳菲那样执着,总觉不大单纯。」向云烟徐徐道,随即却清灿一笑,打趣了一句,「或许那儿有芳菲的如意郎君呢,若真是这样,我可好奇了。」

这话说得拾翠与挽红又是一惊,差些要当真,以为小姐真个欲去。

向云烟缓步穿过厅堂一侧小径,欲回绣楼。那径道两侧栽植数株桂树,满树的叶正在浓绿之处,与後院里那几株逐渐转黄的枫槭光景迥异,她停下脚步仰了头,细细瞧着那绿叶错落之间,细白如雪的花苞,已是结了八分满,桂香尚被扣锁在那成串花苞之中,未到深浓处,却溢了些许,稀薄地浮掺在空气之中。

她仔细嗅了嗅,彷佛嗅出了桂花满开之期。

回到绣楼,她研墨提笔,取来信笺,却只写上了简短一句,便搁笔折阖,塞入信封,递给了一旁的拾翠。

「这信,让人送至六王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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