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人不管做任何事，背後总有原因，不是吗？那你应该也有认真念书的原因吧？」见我回答不出来，孙一扬一边为我补充说明，一边熟练地旋转手上的笔，一圈又一圈，「爸妈要求的？为了考上好学校？还是你只是纯粹喜欢念书？」
举例到最後一项，他笑了，好像喜欢念书是一件多好笑的事。
「如何？」他问。
我抿了抿乾涩的唇，看着泰然自若的孙一扬，无法说明心底究竟是什麽感觉，我不认为自己被他质疑，也不觉得孙一扬是在嘲笑我，但我不知道他为什麽问我这个问题？
原因，很重要吗？
「……不为什麽。」我淡淡地说道。
「没有原因？」孙一扬追问，蓝色笔身在空中不停旋转。
「没有。」我没说谎，我说的是实话。
但孙一扬不相信。
「既然没有理由支持你考高分，那你不念书也不会怎样吧？」
的确不会怎样没错，但那又怎样？
我不语，安静地整理心中的思绪。
孙一扬见我沉默，「绅士」地等了我一会儿，直到他认定我不打算回应，孙一扬眯眼笑开，他以为我默认了，而他赢了，嘴边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张扬着。
「看吧，没有原因的话，不就表示考高分也没有意义吗？那你考零分也没关系啊，反正又没损失，干麽那麽认真？」
「若P则Q，非Q则非P。」
孙一扬蹙眉一愣，「……你说什麽？」
「孙一扬，你不知道什麽叫逻辑推论吗？」我说，看着他明显困惑的表情，慢慢地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若P则Q，非Q则非P。按照你给的条件来说，如果有原因，人就会认真念书，因此，如果不认真念书，就表示没有原因推动他认真。没错，这是成立的。」
「蛤？」
「然而，如果有原因，人就会认真念书，因此，如果认真念书，就代表背後有原因──不好意思，这是错误的推断，这是换位不换质，这是形式谬误，你懂吗？」
「不、等等，你……你到底在说什麽？」
「我说你逻辑不好，不要老是靠着似是而非的理论诓人。」休想我会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我越说越有自信，嘴角不自觉扬起，「我之所以认真念书，不代表我受到了任何原因的推动，我没特别喜欢念书，也没有特别想念的大学，当然，我爸妈也没逼我，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能够做好的事情。既然能够做好，为什麽不做？」
孙一扬傻了，说不出半句话。
也许是他难得如此，我的心情一下子大好。
「如何？」这回换我主动挑衅。
「……好一个非Q则非P。」
「好说。」我藏不住得意，认真念书还是有用的吧？
至少，碰上流氓痞子还能恫吓他一下。
孙一扬就是那个痞子。
「喂，徐之夏。」
我轻松地回应，「怎样？」
「你很跩嘛。」
……什麽？
孙一扬的声音冰冷，毫无防备地接收到他的敌意，一时之间，我来不及细想，直直迎向他的视线，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卸下了笑容，冷冷地瞪着我看。
「你……」
「书读得好了不起？也是，至少可以看不起别人。」他哼地嗤笑，说出口的一字一句全带了尖刺，「在心里笑人笨、笑人连这个都不懂的感觉一定很好吧？真好啊，是不是该给你拍拍手？」
我蹙起眉，「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开玩笑。我本来想解释，但看着面无表情的孙一扬，我忽然不想说了，临到嘴边的话语全咽了下去。
我想，我大概踩中了孙一扬的地雷，才会让他误会我是在嘲笑他吧？
即使我其实半点嘲笑的意思也没有，但这对孙一扬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因为解释了再多，也只会像在讽刺他没有风度……
所以，我只要道歉就好。
「……对不起。」我停顿了一会儿，才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口。
如果要我道歉，那就道歉吧。
如果这是最快解决争执的方法，那我做就好了。
我非常清楚该怎麽处理这种情况。
上一秒明明还笑着谈天，下一秒却连朋友都不是……因为一句话而翻脸的状况，我见多了，不管对错与否，只要有人愿意退一步就好了，我不在意认错会不会让我显得很懦弱，那不重要，我不想浪费时间计较谁对谁错，没有意义，也不会有答案，而且，非常麻烦。
这个世界就是这麽教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