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看着眼前的女孩,脑中还混杂着各样情绪的叶秋英,只是躺卧在床,表情有些呆滞的望向他,这麽样的状态没有维持多久,他便想从床上起身,在动作时便感到五脏六腑一阵绞痛,就像内里的所有器官都浮动着,彷佛有意识的乱窜一般,只不过撑起手臂,就因着疼痛而躺了回去。
「很疼吧?别乱动是好,」那女孩微微一笑,发出了咯咯的笑声「你体内的蛊虫和墨白给你下的情蛊在体内内斗,留下了後遗症,你不过躺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躺着吧。」
「......过多久了?」他用着那几近沙哑的声音问。
「五日。」女孩微微勾起唇角的笑容,看着叶秋英惊吓的表情,彷佛无意间能够听到她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毋须惊讶啊,小少爷。
「身中蛊毒,拔除之後多少都会有後遗症的,更不要说同时有两只蛊虫在身的你,若是一般人早死了,你活下来可算是奇蹟了,高不高兴?」
「......」对她的话语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他只好看着房梁,露出苦涩的微笑。
「那之後,发生了什麽?」
「你问的是哪个呢?小少爷,」女孩伸出手,让紫蝶停驻在他的指尖,那蝶宛若流连花丛般,轻轻飘下,在上头扑腾几下翅膀「是以前的事?还是刚刚的事呢?」
「......都说吧。」
他回答,听着自己的语气,想着方才梦见的记忆,一夕八载,彷佛自己老了许多年岁。
那女孩还是那样眯起眼笑着。
她说,那之後,叶冬语赶到现场,在自己摔倒时,打翻的烛火,燃起了厢房内的物品,瞬间一片火海,听女孩的描述,叶冬语是冲进火海,将李禹渊和他救了出来,被拉出火场後,李禹渊满身鲜血,左手紧抱着他的身体,右手提着长枪,失神的喃喃自语,枪尖的看着新沾上鲜血,呼应着少兵淌着鲜血的左眼,而自己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脉搏微弱,赶来的大夫各个都束手无策,焦急的叶冬语几近崩溃。
「而我那时在你体内种下了蛊,能够保住你的性命,但有个条件──你会遗忘和这件事相关的人的记忆,从你和他相遇开始,所有你和他相处过的记忆,尽数抹灭。
当然,你那时没了意识,所以你哥就替你答应了。」
而那次火灾,所幸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员伤亡,因位处偏僻,又是夜半时分,知道事情的人也占少数,所以被山庄压了下来,这件事就这样消失在山庄的时光里。
失去记忆的自己,被叶冬语随身照护,直到伤口不再疼痛,身体康复,而李禹渊则回了天策府,待他整理完情绪,前来山庄道歉,却只得到叶冬语怒斥之下的逐客令,连来了几次,便再也没有在山庄出现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曾经梦过这样的记忆。
兄长愤怒的吼声,李禹渊苦苦的哀求声,还有阵阵响亮的磕头声,还有......
『秋英他不在了!』
『我告诉你,秋英他死了!就是被你杀死的!!』
回想着这段记忆,他失神着。
一直以来的梦境,是遇见他才开始的。
他对自己的温柔,是因为年少的自己。
和他分享的挚友,是曾经的自己。
一直以来的喜欢和好感,都是因为存在於自己体内的记忆。
曾经忌妒过的少年,那个被他认为已身亡的少年,竟然就是自己。
梦里那面孔模糊的少年,一直都在自己面前。
匆匆八载,恍若隔世。
他和他,早已物是人非。
可笑的却又真实的记忆,却再也换不回,从前的自己。
那个与他立下约定的少年,刺穿了自己的左眼,将他们之间的回忆粉碎,成了现在叱吒沙场的将军。
终究还是,回不到过往。
两人终究无法回到从前,那段年少又美好如梦的时光。
「哈哈......」他笑了几声,哑了的声音却只显得他更加的伤痛,更加的无法接受。
没有坦然的释怀,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啸,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空中许久,没有任何声响。
「接着,说说你五日前昏了之後的事吧。」瞥了他一眼,女孩拉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双手托腮微笑的「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的。」
那之後,他因体内蛊虫相冲的剧痛而昏了过去,墨白和叶冬语打了起来,听她这麽说着有些滑稽,他哥身子虚弱,不是习武的筋骨,而墨白则是单修离经易道,这两人打架实在让人想像不出来。
「所幸中途被制止了,」她晃着碰不到地板的脚丫子,笑容带着不明意味「被你娘跟和她一起来的我制止了。」
睁大着双眼,叶秋英的眼瞳里充满着震惊的神色,接着他使劲撑着身体,想从床上起身,疼痛折磨着他的身子,方才那器官乱窜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却咬牙颤抖的身子,想离开躺着很久的床板,痛觉使他咬紧的牙发颤,身流冷汗,他却还是死命地想从床上站起,扶着墙想出门寻找那好久不见的身影。
好不容易可以见到面了。
已经有几年没见,他数不清了,只是一年年的春节、元宵和中秋,他都期盼着,期盼着娘的身影出现在山庄的大门,年年落空,他依旧不放弃。
至少...看她一眼也好。
「唉呀,怎麽不好好躺着呢?」
正当他即将到达门边,颜明珍便端着药汤碗,出现在门前,他抬首看着自己的母亲发楞,又往前移动了几步,想要亲手碰到母亲,确认这不是幻影。
看出他的意图,颜明珍叹了口气,将装着药汤的碗交给一旁的苗疆女孩,然後自己上前扶住叶秋英。
「真是的,定归没叫你好好躺着吗?起身不难受吗?」一边扶着叶秋英,她絮絮叨叨念着,无奈着将他扶至床上坐下。
「娘!」叶秋英唤了声,神色有些紧张,带着少时和陌生人见面的羞涩。
「嗯?」
「娘这次待多久呢?」
放下搅拌的汤碗,颜明珍伸手摸了摸叶秋英的头,神情有些无奈。
「你还没好之前娘都不会走的!真是...都这麽大了还向人撒娇。」
「喝下这碗药,之後回山庄好好处理工作吧。」
「有!我一直都学习,之前帮着爹处理事情,现在全都能靠自己完成了!习武也没减少,一直维持着一定的程度,我现在出远门都不带护卫的,自己保护自己就行了。」叶秋英接过汤碗,面露期待又紧张的神色望向颜明珍,却只换来她皱着眉,眼眸中带着些许无奈,又参杂着懊恼的神情。
「定归,你没同他说吗?」颜明珍环臂在胸前,带着些许责备的神情望向那个苗疆的小女孩。
曲定归耸耸肩,露出「我刚要说你就进来了」的微笑。
「......这样啊。」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又瞟回叶秋英身上。
「秋英,你冷静听我说。」
「什麽事呢?这麽神神秘秘的?」叶秋英硬是勾起唇角,想将眼前这样不好的气氛扫空。
他总觉得,娘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麽好事。
颜明珍张了张口,看着有些於心不忍,最後,还是开了口。
「你武功尽失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