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星雨 — 第一章

正文 流星雨 — 第一章

第一章

两年後。

子彤在回台湾的前一晚,拨了一通越洋电话给她的闺中密友–徐玮婷。

「子彤,明天什麽时候的班机?」

「下午三点半到台湾。」

「到时候我去接机。」玮婷真恨不得明天快来临,除了会许久不见的好友外,其实,她最想见的便是子彤的宝贝儿子。

「谢谢你玮婷。」子彤由衷感激,多亏她的帮忙,自己才能安心地赴日产子。

「谢什麽,你我几年的交情?,还跟我客套什麽,三八。」玮婷没好气地回一句。

子彤的那一方沉默了。

「对了,」玮婷并未察觉她欲言又止的态度:「我买了不少的衣服要给小恒,刚好遇上折扣,所以多买几件,尺寸应该不会有问题…」

「少云他…还再找我吗?」子彤说出心中的牵挂。

「你到底还是问了。」话筒传出一阵叹息:「这几天他没有再打来了。」

「如果他这几天有跟你连络的话…」

「为什麽?」玮婷不快地打断她︰「你这一趟回来,不就是为了要破镜重圆吗?和少云重新过吗?让他知道星恒的存在。」

子彤沉默着。

「子彤,你还是没变。」玮婷清楚她的脾气,每次遇到困难,她总以逃避的方式解决。

「别再说了。」她不耐地啧了一声。

「子…」

「好了,」子彤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什麽事明天再说。」她挂上电话後,熄掉手上的烟,星恒从梦魇中醒来。

飞机抵达机场时,星恒受不了气压的压力,弄得子彤手忙脚乱。

「怎麽了?刚刚不是喂饱你,也替你换了新的尿布,又哪里不舒服?」任凭子彤又呵又哄,用尽所有的办法,就是不管用,空姐们也爱莫能助,在子彤无计可施时,一名男人伸出援手。

「他可能是受不了降机时的气压,耳朵不舒服。」那男人哄了一会,又给孩子吃一颗糖果,才适时地一解子彤的困扰。

「你好像很有经验。」子彤有些尴尬,但很感激那个陌生人的帮忙。

那男人只是笑笑:「这孩子蛮可爱。」确定她是俩人成行後不禁冒昧:「怎麽不见你丈夫?」

子彤立刻收起笑容,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男人发现自己的好奇心伤到了她,便连忙道歉︰「对不起。」

子彤没理会他,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机舱,留下一脸无辜的他。

望着子彤离去的背影,男人一抹无奈的笑,其实,一登机後他便发现这一对母子,她和他仅隔着一条走道的距离,方才好不容易有搭讪的机会,却让自己的粗心搞砸,只好自讨没趣地离开机舱。

过了海关,子彤在广大的接机室,一下子就找到玮婷。

「哇!小恒比照片上的还可爱。」玮婷将星恒接到自己的怀抱。

「叫姨姨。」子彤露出一付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怎麽出关时很多人吗?」玮婷等上好一阵子。

「恒恒刚在机舱里闹情绪。」

「走吧!回去再说。」玮庭边帮忙推着行李车,边逗着手中的星恒。

「玮婷。」当她们正要离去时,遇见已经出关的世杰。

徐世杰是玮婷唯一的亲人,从小父母在一次的空难中怩难,世杰因此担起养育幼妹的责任,开始与她相依为命,直到玮婷顺利考上大学,有了一份安定的工作後,自己才开始追逐他多年的心愿,到日本去研读室内设计方面的课程。

「遭了,我竟忘记哥也和你同一班机。」她惭愧地低下头。

「还蛮准时的嘛!」世杰拍她的脑袋瓜,同时也发现她身旁的子彤,他尴尬地向她打招呼:「真巧。」

「原来你们早认识啦!」玮婷讶异着。

「没什麽。」子彤刻意轻描淡写。

「真的没什麽,只是我跟她刚好坐在一起而已啦。」世杰忙着替她,也替自己圆场,原来老妹也认识这一位可人的朋友,回想玮婷过往的朋友纪录,印象中好像没见过她这一号人物,不过,世杰惊喜的发现,又重新燃起失落的希望。

「我来介绍一下,杨子彤,我大学时的朋友,以及她的宝贝儿子-杨星恒。」玮婷为避免他们尴尬,赶紧互相介绍一番:「这是我哥,刚从日本深造归国。」

看他们俩个好像比刚刚还尴尬:连忙化解:「你们也累了吧!先回去再说。」

「原来是大学同学,难怪没印象。」世杰自告奋勇地推着行李。

回到玮婷的居所,玮婷便带领子彤到客房。

子彤将行李一一地放置,无意间打落了她放置在柜子上的相框。

她凝视着相框里的相片,这张相片是她和少云的第一次合照,他们相恋了半年,当时玮婷正好在旅行社工作,为了自己的业绩着想,便怂恿着少云带子彤出国走走,也正迎上少云用尽心思讨好子彤,才让玮婷安排去宿雾度假,那里风景绝佳的一级棒,浪漫的子彤当然不会放过拍照留恋的机会,之後才挑选一张满意度极高的合照用相框框起来,也就是这一张,所以她珍惜至今。

这个让她牵动自己情绪的男人,始终无法令她忘怀,甚至无法狠心杀了属於他们的孩子。

半年前,她在银座被林心璇认了出来,她和她的夫婿前来洽公,刚巧偷得半日闲的在名店街血拚,然後就这麽毫无遮掩的迎面相遇,子彤眼见躲不掉,只好应了他们的邀约,聊了一堆话题子彤总是对她为何来日本无法有一个完整说法,心璇只好引开夫婿,与子彤谈起曾有过的男人-少云,而子彤对少云所有的误会就在那时候澄清,她恨自己太过意气用事,如果当时好好地听少云解释,自己也不用这麽辛苦的孤身来日本生活,於是她释怀了,才做下回来的决定…

「子彤,先吃饭吧!」玮婷推开半掩的门。

「喔!」子彤急忙地拾起相框的玻璃碎片,却又漫不经心地,让玻璃碎片在她的手指划了一道伤痕,因而轻喊一声。

「没事吧!」玮婷关心着。

「没事。」见手指缓缓渗出血丝,便忍痛地就口吸吮了起来:「小恒呢?」她抬头问道。

「正和哥在客厅玩地不亦乐乎呢!」

子彤放下手边的东西,和玮婷一同到客厅。

「小恒坐飞机罗!」世杰抱着他满屋子跑,弄得星恒咯咯的直笑。

「小心,他会头晕。」子彤上前阻止:「妈妈抱。」

星恒似乎不过瘾,身子一直往世杰那里钻去。

「不行,小恒要先吃饭,叔叔也要吃饭,吃饱才有力气玩喔!」她哄着星恒,又搂着他:「吃饭饭,才有乖乖哦!」

「乖。」星恒听了直点头。

子彤满足地吻着星恒的脸颊。

这一幅亲子图已深深烙印在世杰的脑海,从登机时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无时无刻地惦记着。

「烫。」玮婷从厨房端出一碗汤,边解下围裙边道:「子彤,这些全是粗茶淡饭,虽比不上馆子,但色香味可不容嫌弃喔!」

「我老妹的手艺,吃的几年总吃不出特别,更别说美味了,但刚她那麽一说,」世杰举起筷子随便夹起一道菜往嘴里塞,不一会儿,又道:「在日本时,除了味噌汤、泡面,要不就寿司,你也知道上馆子吃,就得花尽一星期的生活费,如今回想起来,老妹的手艺,在日本还真令人怀念。」世杰藉机化解在机舱所造成的尴尬。

子彤见世杰如此调侃自己的妹妹,不禁莞尔一笑。

「吼~」玮婷白了他一眼,接着,又向子彤道:「不嫌弃的话,待会就别客气。」

「对於你盛情的款待,我还客气,那不枉费多年交情了。」

「哎唷!你是吃定了我不成?」玮婷都起嘴。

「我的好玮婷,谢你都来不及了,怎敢有这念头?」

「唬你的啦!」玮婷笑了笑,又望向世杰:「哥,子彤这次回来就在这定居,她在台北没什麽亲戚,我想…」

「我能有什麽意见?」世杰故做正经一迳地吃饭,玮婷要求的事他可是求之不得呢!

「子彤一个女人家,又带着孩子,你怎麽忍心﹖」

「就算你不提,我也正想留下她们母子,我怎麽忍心让我的乾儿子流露街头?」左想右想,当他看见子彤喂星恒吃饭时,脑袋便灵光一现,这理由够冠冕堂皇了吧!

「乾儿子!」玮婷见子彤和自己一样的讶异:「你该不会想收小恒为乾儿子?」

「我和小恒非常投缘,也挺喜欢他的,所以临时兴了这个念头,就不知子彤肯不肯赏脸?」世杰一本正经地放下碗筷,假装严肃的请求。

「我…」子彤愣了一会︰「这怎麽可以呢?」

「要玩~,要玩~」此时,星恒已在子彤怀中开始蠢蠢欲动。

「来,小恒,乖。」玮婷将他接往自己的怀抱,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熟知星恒硬是要往世杰方向伸去。

「抱!」他用尽全力,想挣脱玮婷。

玮婷看着无奈的子彤︰「看来星恒也喜欢哥。」

「爸,抱!」星恒仍迳自地往世杰那勾去。

「你们听见了没?」他接过星恒︰「这小家伙居然喊我爸!」世杰露出为人初父的喜悦。

果然没白疼他,刚才世杰趁子彤在整理行李时,偷偷替星恒恶补一番,才能有称心的效果。

「你就答应吧!以後彼此也有个照应。」玮婷顺水推舟地要求子彤。

盛情难却,子彤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好了。」玮婷将酒杯斟满了香槟,举起其中一杯:「现在我来为你们洗尘,乾杯。」

「乾杯。」他们也各举起杯,与玮婷杯碰杯,饮尽後,才开始享用晚餐。

晚餐後,子彤哄睡星恒,又继续将行李里的东西放置好。

「子彤,你睡了吗?」玮婷站在门外。

「门没锁。」

「我进来罗!」她开门而入:「怎麽不早些休息?」

「行李还有一大堆在等我处理呢!」子彤手上拿了一件星恒的衣服︰「你瞧,这小家伙的衣服快跟我一样多,还没来得及穿完,他又长大不少…」她走近熟睡的星恒:「日子过得真快,想当年怀他的时候,不但害喜的厉害,他还在肚子的时候,使出浑身解数地折磨我,如今都已经两岁了。」她的口气由感慨转为欣慰,望着满怀哀愁的玮婷︰「我想过了,这次回来要让星恒认祖归宗,和少云重新过,以前都是我太过任性,你说的对,我是不能再逃避了。」

子彤的话语,令玮婷更加忧愁。

「怎麽了?从你一进门就苦着脸。」

「有件事,不知道要如何向你开口?」她吞吞吐吐着。

「有什麽事不好开口的。」子彤轻责备着,见玮婷的手像是握着什麽,且又藏在背後,於是她将那东西抢了过来,一瞧:「是喜帖?」

「…」玮婷欲言又止。

「是你要结婚?」

「不是。」她抿着唇。

「也对,你不会瞒我任何一件事,」子彤放下喜帖,喃喃着:「是哪个同学忘了我的帖子?还是,哪个糊涂虫偷嚐了禁果,不得已才奉子成婚…」说到这里,子彤突然不语。

「都不是。」

见她脸色有几分难言之隐,不得火速地拆开帖子。

「是少云要结婚。」她鼓起勇气,抢在子彤看帖子之前:「他明天就要结婚。」

「什麽?」帖子从她手中滑落,泪也随着滑落。

「原谅我,到现在才告诉你。」玮婷低声下气。

「为什麽要瞒着我?」她强压抑着怒气。

「你在怪我?」玮婷有些委屈︰「少云之所以会这样,你敢说你都没有错?」

她心虚地望着玮婷,接着一脸黯淡。

「自从你走後,他雇尽了全徵信社找你,每天也沉沦在风花雪月中,非常消沉,弄得自己不仅不像样,连潘氏集团也殃及池鱼,几乎濒临破产,直到姜雨青的出现,他才开始逐渐清醒,为了挽救公司,他每天对雨青献殷勤,後来雨青的父亲做主将雨青下嫁於少云,姜家的一半家产便是雨青的嫁妆。」玮婷娓娓道出,少云这两年来的遭遇。

子彤不敢相信,自己竟是推少云至无底深渊的凶手。

「为什麽不阻止他?」

「我何尝没阻止过,好几次我差点透露出你的一切消息,又好几次想告诉你,但你总是不肯听我说完,」玮婷叹了口气︰「你们真为难了我。」

子彤无力地跌坐在床上,黯然地垂下脸,眼底尽是一片萧索。

事情演变成如此,是子彤所料未及,天真的她更是编织不少天伦美梦,甚至深信少云会一直等着她回到他身边…怎麽‥玮婷带来的消息,就这麽轻易地粉碎了她所有的美梦。

「子彤,你听我说,」玮婷很认真的:「如果你去阻止,这一切一定会有转机的,你很清楚少云对你的爱,这趟回来的目的你很清楚不是吗?」

「没用的。」她的口气尽是绝望。

「不,你可以的,你可以去阻止。」玮婷望向星恒:「小恒是你们爱的见证,你更应该让他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别再逃避,过了明天,就算有再多的小恒,都唤不回你的最爱,一切的苦,你也白受了。」玮婷苦口婆心着。

「…」

眼见子彤开始动容,她动之以情:「总不能让小恒成为私生子吧。」

听见『私生子』这三个字,她吓得面黄色灰:「不是的,他不是私生子,他是我和少云爱的见证,否则他不会叫星恒的…」子彤狂乱地呐喊。

「那就去阻止这场婚礼。」玮婷施加压力。

子彤平缓情绪︰「我真的能阻止这一切吗?」

「相信我。」玮婷深怕她会反悔。

「我答应你。」

「太好了。」玮婷轻呼着,为了要她首肯,费了不少口舌,她发现时候不早︰「明天叫哥送你去一趟,早点歇着。」说着,她便退出房间。

待玮婷走远,子彤无声地望向熟睡的星恒,开始抒发她强忍许久的情绪。

「看样子,你时差还没调过来喔!」

世杰正在为了要应承哪家建设公司当室内设计师,还是自己去招揽一些CASE回来做个黄金SOHO族而伤脑筋,正当他觉得肚子饿时,走出房间,意外看到子彤在客厅独自揽星望月。

子彤见是世杰,连忙擦乾眼泪:「日本怎麽会有时差?」

「呃!」撇见子彤的动作,世杰发现自己的幽默烂的可以:「肚子饿,所以‥」

子彤一语不发的走进厨房,不久便端出一碗香喷喷的速食面。

「哇!」世杰迫不及待的享用,在日本为了节省花用,几乎是吃遍了日本所有的速食面,好不容易敖到了毕业,於是他发誓,回台湾绝不吃速食面了,结果‥唉!不过看在是子彤煮的,既使是速食面也当做山珍海味。

「看你吃泡面,好像在吃山珍海味。」

「因为好吃。」世杰喝完最後一口汤,见到子彤亲切的笑容,突然感受到一丝满足的幸福。

「回台湾有什麽打算?」

「学习如何经营婚纱公司。」

「婚纱公司!」

「嗯!」子彤露出腼腆的笑容:「我在大学修的是服装设计,在日本经过朋友介绍在婚纱公司学习一年多,像我这样学艺不精,离梦想有点远。」

「你好像独锺婚纱礼服。」

「嗯!」

不知为何?一丝黯淡的萧索闪过子彤的脸,世杰试着想了解。

「明天你可以…」

「是为了星恒父亲的事吗?」世杰从玮婷那里略知一二:「我听老妹提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话…」世杰知道这样做有点小人行为,但他是真心想要照顾子彤一辈子。

世杰欲言又止,是因为子彤又陷入一片惆怅。

「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要很早起床吗?」世杰更不忍心她为爱忧愁。

子彤抬起茫然的脸庞像是浮沉在大海中发现一浮木似的,她扑进世杰的胸膛嚎啕哭了起来。

世杰不知所措的想安慰她什麽,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怎麽可以是这样的局面?

她可是都做足心理准备要与少云重新开始一家三口的生活,可…怎麽事情却不是她想像。

当她知道少云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时,一切的一切都乱了阵脚,她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星恒,也吃进不少的苦头,那是她和少云爱的结晶,她更是小心翼翼地扶养着他健康的成长,甚至费尽心思的教育着他。

子彤缓缓抬起身子,发现自己失态便赶紧抽离。

「瞧你哭的,眼睛哭的那麽肿,明天就不能美美的。」世杰赶紧化解尴尬,他轻轻的替她擦拭眼泪。

世杰有种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无奈郎有情妹无意,为了能等待机会,他只能先将爱意浅藏起来,小心翼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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