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淚語洛神 — 淚語洛神 九章

正文 淚語洛神 — 淚語洛神 九章

不像她的沁芳斋这样明亮充满淡淡天香,冷宫在长期没人居住照顾的情况下显得幽暗而潮湿,住在这里能不病死就该万幸,哪还能希望自己能够健健康康的在这里活着?

「娘娘,这是您的午膳。」之後获得陛下恩准,小春还是跟着她一起到冷宫来照顾她了,也多亏小春,她在这里的生活还不至於太无聊。

她的午膳仅是两块窝窝头,也好,现在的她也吃不下太过华丽繁复的食物。

「你也吃一块吧,我吃不下这麽多的,还有,别再叫我娘娘,若你愿意,还是叫我夫人吧。」如果她就要在这里死去或终老的话,那她不愿再作甄妃,至少,能让她重温给子桓独宠,甚至是远在河北袁家的日子吧。

小春点头,「夫人吃吧,我也吃ㄧ个。」主仆两人至今已经是同舟共济,现下的她们反而不像是主仆,更像一对同样落难的姊妹。

两人坐在简单的圆凳上吃着窝窝头,或许这已经是她们能掌握到的,最简单的快乐也说不定。

「皇上驾到!」外头的太监朗声喊道,起先两人还以为是不是听错了,可打开门来的人,让她们不容错认,是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她的夫君,子桓。

现在她想行礼,该称呼自己什麽?贱妾吗?还是罪妾?呵,她根本无罪。

子桓首先环顾整个环境,跟她之前待过的地方差了十万八千里,「来人,将这里打扫打扫!」他一声令下,所有跟在後面的宫女太监立刻开始动了起来,将阴湿的环境彻底打扫好,换上新的一床棉被,顿时幽暗的冷宫被打入一点生气,点点日头透进许久未见光泽的窗子,整间厢房虽小,但已是焕然一新。

将老旧的椅子替换,大概除了桌子、床铺跟妆台没换,其他能换能洗的都换光了。

稍稍打理成能住人的环境,「行了,待朕跟娘娘说几句话,其他人,全都下去吧。」子桓将所有人遣散,包括小春,独留下她与自己。

隔了三天,他将所有的书信全都看过一遍,不管是印、还是字迹,甚至是用字、意涵,都与她们两人相吻合,这样有利的证据,他几乎就要定了她们两人的罪,但他仍然想听听,她是怎麽说的。

当日除了他与她,还有众多宫女、郭妃也在场,现下只有她们两人,他很想听,她要怎麽解释。

「宓儿,不请我坐下吗?」换下朝服,只穿一件简单的大氅,配上玉佩即前来这里的他,朝着在这里已住了三天,已经是这里主人的她问道。

好熟悉,又令她觉得陌生的称呼,她不知道该怎麽反应,但是直觉告诉她,她该喊他声,子桓。「子桓,坐吧。」她引着他在圆桌前落座,而後倒了一杯清水给他。

「事情都忙完了才来?」身为皇帝的他每天都批摺子弄得很晚,怎麽今儿个,还特地跑到冷宫来看她?

「还有很多摺子没有批阅,只是我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叡儿呢,你怎麽跟他解释整件事情?」叡儿跟她比跟他这个父皇还要好,她被关到这里来,叡儿不可能毫无动静的。

「我将信拿给他看了,他不相信。」果真是母子一心,他的儿子也在他眼前触犯龙颜,完全不将他这个父皇放在眼底。

「是吗?」她早料到她这个宝贝叡儿会有此等反应,「那你呢?还是深信不疑……」她知道自己的生杀大权,都操握在眼前的结发夫君身上,也知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为她不平,可只要他一句话,她还是得死。

「该是你告诉我答案的,为什麽会有那些书信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甄宓声音高了几度,将两人之间的平缓气氛给打碎,「那里面本来没有书信的,那些书信更不是我的。」

「可是那些信上面的字迹跟你的字是一样的。」就连遣词用句都相去不远,就算是摹仿笔迹,怎麽可能会这样相像?

「或许真是有心人设计,想打开我那道锁并不难……」甄宓拍桌,两双凤眼与他的眼相对,「子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相不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的话,你不会拿这些问题来要我认罪的是不是?」

「我没有要你认罪……」子桓摇头,「我要你的解释,给我ㄧ个不杀你的理由!」天呀!铁证如山,字迹全都吻合,在她落锁的柜子里发现的,更巧的是,就连那些纸与日期,都见证了时间的累积,这要他如何否认?

「我没有解释可以给你,」甄宓看着他压抑而隐忍的表情,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我只能说是有人刻意造成这一切,其余的,我不知道。」

「宓儿……」他绕过桌子抱住她,「这样我就必须杀你,你知道吗?与亲王私通的结果就是如此……」

「既然如此……你也别为难,杀了我吧……」她靠在他的胸怀里闷闷的出声,「你知道等着你临幸的感觉有多煎熬吗?我不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你,你知道的!」

「宓儿……」他挑起她秀美下颚,在那张柔唇,倾注所有的柔情印上一吻。

「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的字。」她狠心逼自己推开他,「子桓,我们的夫妻情份,已经到此为止……」

「宓儿,别……」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凄凉,透过泪雾看着他的心碎表情。「臣妾不送陛下了,请陛下……恕罪。」

现下看着屋内,他替她做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是白费的吗?

「摆驾、回宫!」他逼自己硬下心肠,打开房门,撩开衣袍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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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你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握着书卷的他看着她隐含神伤的表情。

「还好。」甄宓耸肩,不想让他过问太多。

但对她知之甚详的子建哪可能轻易罢休,「别想藏,你躲不过我的眼睛,是皇兄又让你不快了?」若真是这样,他也是无法使上力的,但,她若肯说出来,他好歹可以分担一些。

「没的事,你别瞎猜。」她扯了一抹淡笑,「我只是突然想起……」对付子建的逼问,只能用这种方法。

「想起什麽?」

「想起好几年前,你在窗口跟我说的那些……」

「那已经是好久的事情了……」换成他不想提这件事情。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起。」她看着已经离开的沁香斋,那些她已几日没有照顾的兰,不知他们可都安好。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的,我自己也想了好久,你的做法没有错。」换作是他,他也会像她这般选择的,毕竟自己背负着数十条人命,太沉重了,沉重得完全不想去面对这些。

「可我在想的是,如果我当初真的跟了你,那会如何……」事隔多年,她这次是真的认真的思考着,她跟子建的可能性。

她跟子桓不会有叡儿,可是或许可以跟子建有……她们可以笛琴相伴,两人游遍大江南北,或者是隐居起来到深山去躬耕,日子或许比住在皇宫里辛苦,可是或许自己会得到真正的快乐的……

「你後悔了吗?」他淡笑,轻抚着她那头柔软发丝。

以指代梳,他灵巧的拨开那头三千烦恼丝,或许她的发丝在他手上比在她自己手上更听话。

「是啊,後悔了,真该学学你有抛家弃业的决心呢。」她笑开,倒入他的胸怀里。

「你注定是皇后的命。」子建知道她在开玩笑,「兄长还是很疼爱你的是不是?」

她没有正面回答,「子建,要是我死了,你会……」她的语调云淡风轻,像是闲话家常,可就算她们什麽都聊,也没聊过这等事情。

他点住了她的芳唇,「不准你说这个字,能够像现在这样,与你梦中相遇已经是难得的缘分,别再说此等沉重的话了,好吗?」这样的她让他很不安,尤其是今天的她,话又特别少,他真的很担心她出了什麽事情。

「只是问问。」甄宓拿开他的手,「回答我,要是我哪天去世了,你会如何?」

「我不敢想像那是什麽样的日子,宓儿,我真没想过。」子建敛上眼,搂住她的双手开始不停颤抖。「我不敢相信失去你的日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别害怕,只是假设。」

「我不这麽认为,宓儿,你究竟怎麽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突然让他觉得很飘忽,会不会远在洛阳的她真的出了什麽事情?

「大概是病了吧?」甄宓吻了吻他,偎在他怀里,极像夫妻一般,「子建,我真想见你一面啊……」

「我去洛阳?」他朝她挑挑眉。

「才不要呢,你可千万别来。」她了解他,子建任才使气的个性人尽皆知,说不定他真的从封地快马加鞭赶来洛阳也说不定。

「我也想见你……」身旁的云雾渐渐散开,他知道时间到了。

「别来,我是说笑的,千万别来,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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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强大的力道推开房门,令在里头静坐的甄宓倏地醒来,「叡儿?!」真的是他?

「娘亲,趁现在快走,我们快点离开宫里。」曹叡赶到床边,拉起甄宓就想往外跑。

「怎麽回事啊?」曹叡练武的手劲不是盖的,她得用全身的力气才有法子与他抗衡。

「别问这麽多了,父皇他已经下旨了,明天就要将娘亲赐死!」他真不敢相信父皇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吗?」纵使是现在才听见这个消息的她,心情反而觉得很平静,对於这个皇宫,她已经没有任何不舍,唯一不舍的,只有……眼前的叡儿,还有……还有……

「叡儿不要娘亲死,绝不要!」他紧抓住她的手,「别说这麽多了,孩儿已经打点好了,我们现在立刻走吧,不会有人发现的。」

难怪他会在此刻出现,她才想这不是他该上课的时候吗?「没用的,叡儿,你有这份孝心,娘亲已经很感动了,可你父皇既然已经下旨,违抗圣旨就是死罪一条,即便你是太子,也不能例外的……我不能。」死就死,人走到最後也逃不过死路一条,她已经看开了。

「你不能,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皇赐死娘亲!」曹叡的决心比她更坚定,「娘亲若是不从,就别怪孩儿来硬的了。」

即使面对此等危急时刻,能听见叡儿威胁自己的话语,还是不免让她发笑了,「你这说话的味道越来越像你的父皇。」

见母亲死意甚坚,曹叡也不得不出此下策,「娘亲,得罪了!」他拍手,一个高大的侍卫立刻走进来,而後点了她的穴道,跟曹叡合力将她搬上马车。

「娘亲你忍耐一下,等出了宫门,孩儿立刻替你解穴。」

侍卫策动马匹,扬起烟尘朝宫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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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娘亲上马车,买通守门侍卫让她们通过,一切都很顺利,至少出宫门之後,还未见到有任何追兵。

「叡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娘亲不逃……」

「别说这麽多了,娘,孩儿很想问你,为什麽不跟父皇解释呢?你根本没有做!」曹叡一直坚信娘亲是不会做出这种违背妇道的事情的。

甄宓不语,她是没有跟子建通任何书信,可是……如果将心念的部份也算在内的话,或许郭妃的指控,也不全然是毫无根据的吧?

「不管怎样,照这样看来,只要可以通过洛河,那就一切顺利了,相信父皇的人马不会这麽快就追上来的。」天下之大,哪有可能没有娘亲容身之所?就算是拼着这个太子之位不要,他也要力保自己的亲生娘亲。

「殿下!後面有对人马接近过来了!」侍卫看到後面扬起的烟尘,立刻向坐在车内的曹叡禀报。

「什麽!」曹叡吃惊的往後一看,果然追上来了,究竟是谁出卖他们?

「快过洛河桥啊!」

「来不及!眼前也有两队人马将我们团团围住了!」剩下最後一面就是洛河,无论如何是决计不可能冲进洛河里的。

为首的侍卫只能在三队人马的包围之下,将车停下。

曹叡探出头来,总算看清楚了,这些人都是宫门侍卫,而其中为首的就是那个放走他们,他以为收买成功的侍卫长。

「是你……」曹叡恨恨的咬牙,是他将他们的形踪全都告诉父皇的,不然他们这些宫门侍卫是不可能擅动的。

「身为皇上的忠心臣子的微臣是不可以背叛皇上的,还请太子殿下见谅。」他笑着向曹叡拱了拱手。

「来人,将娘娘以及殿下请下马车!」他下令,所有的侍卫全都下马来,将车内的两人赶出马车,而侍卫的後方再度扬起一道烟尘,料想定是子桓也到了。

所有人皆因皇上驾到而跪下行礼,只除了曹叡,还有甄宓。

「叡儿,朕早知道你会做出这般救母之举。」他只是叹气,并未太过怪罪,虽然抗了他的旨意,但这全出於这孩子的一片孝心,他又怎舍得苛责这样的他?

「若父皇没有将娘亲逼到如此绝境,孩儿又怎需为母亲涉险,又怎需冒着抗旨之险,只为保娘亲平安?」仅只十一岁大,可在宫中,曹叡成熟稳重的不像一般孩子。

「你娘亲罪证确凿,就算是我想保,也保不了。」他痛心的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另一个则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伤了他们的心,但……君无戏言,证据摆在眼前,他不得不办。

曹叡想反驳,却也无法针对此点做出反驳,是,就算要为娘亲洗刷冤屈,也要找出陷害娘亲的背後凶手,他既然找不出,又怎能证明,娘亲是无辜的呢?

无论从哪点看起来,娘亲都是跟皇叔有私通的嫌疑吧……光是他一个人的相信,也救不了娘亲……

「够了,叡儿,你已经为娘做的够多了。」柔柔的搭上他的肩膀,「娘该谢谢你,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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