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沈曼龄跟她带回来的那个同学的骑车离去的背影，沈崇宪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一开始听到老妈在念的时候他还不相信。
她说上次国庆日後曼龄回来的那一次，她隐约听到了曼龄跟某个人讲电话，而且讲话的感觉完全就像是男女朋友。
但是他们一再试探，得到的答案全部都是「没有」。曼龄没有男朋友，而且她对这个话题已经感到厌烦至极，甚至到了一提就翻脸的程度。
他们小时候就跟曼龄一起玩到大，对於这个妹妹的个性跟喜好当然不陌生；她从来没留过长头发，现在这个发型已经是她有史以来留过最长的了；她拿回家的夏天衣服是老妈帮忙整理的，里面也多了好几件之前曼龄不穿的衣服。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这个学期开始的；好啦！可能是受到她那个很女性化的同学的潜移默化，他们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万一事情并非他们所想哩？
曼龄……其实是偷偷跟某个人交往而不敢跟家里的人讲？
或许他有方法可以印证自己到底是不是胡思乱想……
「阿宪！啊外面这麽冷你是站在那边看什麽？」叫他的人是老爸。「赶快进来啊，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
「哦，好啦！」
＊
曼龄带着女友看完电影之後，又跑去夜市吃了一点东西；昨天看气象报告说今天晚上的气温会降到十四度，回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冷气让说话都凝结成白烟，但女友环抱着她的腰让她感觉到很温暖。
「会冷就直接把手放进我口袋啊。」曼龄骑得很慢，抓住女友左手往外套口袋里塞。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曼龄刻意地让两个人在外独处的时间拉长。在吃饭的时候得知姑姑给家人送去搭车了；虽然没跟姑姑多讲一些话，多少会让曼龄感到有点可惜，但姑姑本来就是回来过年的，料想等到快过年，她们还有机会再见到面。
从电影院回到家再怎麽样也就是十多分钟路程，曼龄缓缓骑进社区的巷子里，就在即将转进家门前的那条巷子口，突如其来一颗躲避球在马路上缓慢滚动，她吓了一跳！因为分神的关系而导致她直接压到躲避球，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她听见女友的惨叫声！
整台车在压到球的瞬间向右倾倒；曼龄整个人随着机车重重摔倒在地。还好车速不快！这是她倒下时的第一个念头，小红因为冲击往前滑了接近一公尺。
她扶着安全帽跪在地上，甩甩头克服晕眩感，很快抬起头找寻女友的踪影。「昱薇！」坐在後座的女友被甩得更远一点，倒下来的时候差一点撞到电线杆！
「你没事吧？昱薇！」她听见女友的呻吟，赶紧跪下来搭在她身上。「摔到哪了？脚吗？」
「唔……膝盖有点撞到……」昱薇戴的是半罩式安全帽，曼龄扶她起来的时候，女友还显得有点晕眩。「刚刚……撞到什麽东西吗？」
「躲避球，是一颗躲避球……」曼龄像保护婴儿般把女友牢牢锁在怀里；她查看昱薇的膝盖，看起来似乎不算严重。
球从哪来的啊！曼龄回过头注视巷口时的眼神杀气腾腾，而在那边则站了两个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小男生。
是小学生吧？女友受伤成了情绪失控的导火线，她直接对着那两个男生大吼。「你们干嘛在这种地方玩球啊！球还滚到巷子口，很危险知不知道啊！」
她搂着昱薇起身；她这一吼吸引到其他人注意，立刻出现一名中年男子向她们道歉；两个孩子被叫来说「对不起」之後捡着球落荒而逃，而那个大人则是替她们把车子牵起来。
「我没事啦……你不要这麽凶，不要生气。」
「他们在这种地方玩球本来就不对啊，现在天色都晚了……你还有哪里痛？」曼龄着急的环顾女友全身，并轻轻拍掉她裤子跟衣服上面的灰尘。
「就膝盖跟屁股跌倒撞到，还好啦；你呢……」
「发生什麽事啊？许叔叔？」
「崇宪啊？我那两个儿子啦，害这两个小姐骑车跌倒……」曼龄听到三哥的名字，抬起头来，不预期的与他对上视线。
面对他的惊愕，曼龄则是维持替女友出气的最高原则，狠狠的盯着他们。
＊
小红侧边面板有点刮伤，机车护手的部分跟照後镜松脱，不过整体算来只是小意外，就算要修也不会花太多钱。
那个邻居得知跌倒的是曼龄之後频频道歉；毕竟是多年邻居，曼龄也不好意思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整件小擦撞就此落幕。三哥替她牵车，而她则搀着昱薇慢慢回家。
一听见昱薇跌倒受伤的妈妈赶紧去拿医药箱；这次打开来已经不是火柴盒玩具车。回到房间，曼龄让昱薇脱掉裤子仔细检查，还好只有膝盖稍微破皮，小腿有点擦伤，臀部稍微肿起来，不过都算是小伤。曼龄才终於松了一口气。
「应该说还好穿的是长裤吗？」揉着臀部的红肿处，昱薇不禁露出苦笑。
「穿裙子肯定见红啦，这麽冷我也不会同意你穿裙子出门。」上完药，曼龄收拾着医药箱。「等药乾了再去洗澡。」
昱薇应了一声「好」，起身翻找棉质长裤套上。
看着女友暂时走路一跛一跛的，曼龄不禁心疼的说：「都是我分心了，我们刚刚骑不到三十，如果按煞车一定来得及。」
「你不要自责啦，就只是小『犁田』而已。还好我们都有戴安全帽。」
「对不起。」她抱了抱女友，而昱薇则是安慰地给了她一个脸颊上的吻。
抱着医药箱出房门，等在那里的是手上拿了捆绷带的三哥。「没事啦？」
「对啊，小擦伤而已，没事。」曼龄与他在楼梯间交会，接过他手上的绷带，抬起眼竟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看。「怎麽啦？沈崇宪你的眼神好奇怪。」
三哥似乎有意无意的瞄了她的房间一眼。「虽然说有点突然，沈曼龄，可以跟你稍微聊一下吗？」
她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
她原想趁客厅没人的时候在家里讲一讲，可是三哥一副很有顾忌的样子，问她能不能陪他去便利商店。
他到底想说什麽？该不会又是问她男朋友的事情？
抱持着满腹疑问，曼龄还是跟着他出门。
「我刚刚就是要去便利商店吃东西才出门的啦！结果就这麽刚好遇到你们回来……你没事吧？」
「没事啊，後座比较高，这种小擦撞反而坐後面的会比较可能受伤。」
街角的便利商店走几步路就到。一向吝啬的三哥居然问她要吃什麽，他请客！这让曼龄更觉得诡异。
他到底想知道些什麽？曼龄随便拿了两支关东煮，然後他们兄妹很难得的坐在便利商店的座位吃喝聊天。
「姑姑一直在念你耶，她说曼龄怎麽就这样出门了。」三哥哼笑，咬了一口热狗面包；奇怪，他是没吃晚餐吗？「你不知道，比起老爸这个弟弟，她更在意你这个侄女。」
「我知道，但是我要陪我同学啊。」曼龄被三哥这句话堵得有些站不住脚。「喂，现在都八点了，你干嘛跑出来吃东西？我记得你们不是跟姑姑一起出去吃？」
「我没跟去啊。」
为什麽？
「车子坐不下。」三哥给了一个不算是答案的答案。
「你头发留长真的还满好看的耶，比较有女人味哦！」
「你今天是怎麽回事？一直称赞我头发好看。」
「或许是因为你之前都太像我们几个啦，只差没理平头。」
曼龄以为他又要追问她的感情世界，不料三哥话尾一转，「那个……曼龄，你同学，叫刘昱薇是不是？」
「嗯？对啊。」
「就是以前高中打排球跟你常常搭配的那一个？」
「是啊。」
「你床头柜上面的合照就是跟她嘛。」
曼龄点点头。「对啊，有什麽问题吗？」
「你们感情很好吗？」
她皱眉，越来越不明白三哥的企图。「很好啊！我们都住一个学期了，要是不好我早就搬出来了吧？」
「我记得你说她国文系啊？」
「对，她国文系；沈崇宪，你问她的事情要干嘛？」
三哥反而笑了。「曼龄你怎麽这麽没耐心？我重点都还没讲到哩！」
「既然还有重点你为啥不一次讲啊？」曼龄喝了一口汤。「你这样问会让我以为你是要做身家调查。」
「唔……也算吧？你那个同学，应该很受男生欢迎吧？」他支着脸颊，望向窗外的动作会让她误以为是在模仿哪个老派的偶像明星。
「你……想说什麽？」
他突然放下吃了一半的热狗面包，对着她双手合十。「如果她没有男朋友，那拜托你帮我牵个红线，怎麽样？」
曼龄整个人背脊发凉外加起鸡皮疙瘩，嘴巴里的豆腐差一点忘了嚼。
靠北他在讲什麽！这是要她……撮合他跟昱薇？死都不可能！
「她有男朋友！」曼龄立刻脱口，瞪着自家三哥的眼神很用力，用力到足够把他的壮硕胸膛穿出两个洞。「她们很好，感情稳定，你想介入她们？等下辈子吧。」
「哦？」三哥的表情未见失望，反而是充满好奇心的挑起一边眉毛。「她的男朋友长什麽样子啊？跟她同科系吗？平常什麽时候约会？你跟她既然这麽熟……那应该多少都会知道吧？我是觉得没关系，就算有男朋友，也未必代表她会就此结婚，你不觉得……」他自信地拍拍自己胸膛。「你三哥也是个不错的对象吗？再说我也单身这麽多年，你好歹也帮我一下吧？」
面对三哥穷追猛打的发问，曼龄额际青筋浮现。「我跟她的交往对象不熟啦！昱薇她对感情状况很保密的。你又知道人家不会结婚了？搞不好她们觉得很适合，走着走着就想要共度一生了也说不定。沈崇宪，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昱薇真的已经有对象了，你不要打她的主意行吗？」
三哥的脸上终於浮现出些许失落，他沉默着吃他的热狗面包；曼龄微喘着，暂时……暂时击退三哥的非分之想了吧？他应该不会再问有关昱薇的事情了吧？
她抓起黑轮，咬下第一口，对头的男人冷不防又说——
「曼龄，你们有一个人对我说谎。」
「咳、咳！」她睁大眼睛，「什麽东西……咳！」
「你说，她有男朋友。」
曼龄的右手开始不自觉发抖。
「但我中午问过昱薇，她说她没有男朋友。」三哥的语气很镇定，刚刚那种热切的语气完全不复见。
马的，她被设计了！握着竹签的手抖到让人误以为是不是癫痫症发作，但是曼龄没心情开玩笑；三哥是故意的，他到底知道了什麽？
然後，她听见了她最害怕的预测。
「曼龄，我跟妈，都在怀疑一件事，你跟你同学，该不会……」
「停！」
她猛然站起来，声量大到足够引起店员以及其他顾客的侧目。
三哥收了口，但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洞悉了一切；该死的……该死的沈崇宪！「不要讲！讲了我就……我就……」
我能怎麽样？跟三哥断绝关系吗？三哥的脸在视线里迅速模糊，她粗鲁的抹着眼泪，满口脏话却只能凝聚在舌尖说不出口。「问我这种事你到底想怎样？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曼龄，你冷静一点，我只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就算知道事实，我也不会跟爸妈讲。」三哥用力地叹了一声。
「是吗？结果真的是这样啊……」
他低头吃着剩下的半边热狗面包；在曼龄眼中，强壮的三哥在知道事实之後整个人彷佛小了一圈。
她转头离去，留他一个人独自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