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蘭沐清泉墨含香 — 蘭沐清泉墨含香 二十五章

正文 蘭沐清泉墨含香 — 蘭沐清泉墨含香 二十五章

听见那人召见,郭嘉踩在地上的步伐不由得轻快起来,甚至可说是雀跃欣喜。

莫非是之前他的主动求亲,获得了青睐?他不敢设想的如此美好,只因担心在见到了那人之後,满腔欢喜转瞬化为乌有。

但,他却不能不期待。

那位佳人,实乃他郭嘉日夜企盼、渴求的窈窕淑女啊。

还记得他俩头一回见面时,是那样的突兀匆忙,只是当她一开口後,原本十万火急的局势,在她口中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她的眼光如此锐利,他们以为只有曹军营中才能知晓的消息,她竟能如数家珍。

她是那样的明媚动人、纤细优雅,说起话的音调如黄莺般悦耳动听;更是个聪明睿智、高瞻远瞩的姑娘。

一个公主竟有如此见地,难得,实数难得!

他郭嘉万万想不到,居然在这个时候会遇见令他心生折服的一位女子。

第二回的相见,却是替好友请命而去的。

荀彧与她往来甚密,两人一同出游、形影不离的传闻早已甚嚣尘上;他也清楚。只是他只愿意当做二人仅是无话不谈的知己罢了;他并不承认,也不认为传闻属实。

文若不会将他的警告置若罔闻。郭嘉对自己的好友很有自信。

只是流水无情,落花有意罢了。

那位佳人一样明艳秀丽,脸上微露倦态,可仍是强打起精神来接见他;听了他的来意後,她义不容辞,一口答应要送荀彧回家。

原来她不只是个聪明睿智的姑娘,更是重情重义,能为知己赴汤蹈火。

而送荀彧出宫时,他与她相望的那一眼时,郭嘉一切都明白了;她为什麽要替荀彧这麽做,又,那抹笑里的无奈,究竟代表着什麽。

更重要的,荀彧究竟从她身上,得到了什麽……

郭嘉不禁羡慕起好友来。能得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又或者,他自己是在悔恨、惋惜着?

为何他不是荀彧?

与荀彧一块儿前往徐州,攻打吕布的那数月内,他看见荀彧常常写信。

荀彧是个将情感看作比什麽都重的男人;郭嘉很清楚。他的信,想必定是要交给远在许都的爱妻的吧?

但在瞥见信上那简约、古朴的字句後,郭嘉倏地楞了;原来这是两份信,一份用一般的话语写成,简单直接,只消识字便能读懂。

而另外一份恰巧相反,非要才学满腹之人才读得懂。两份信件内容大致一样,却要花这般心思,究竟是何原因?

郭嘉猜得到,但他不愿去猜。

只是他可以装傻,眼睛却不能装作没看见。

荀彧领兵作战时,偶尔会看见他手里牢牢握着什麽;仔细一看,那是一块雕工精细、色泽纯粹,堪为希世珍宝的玉麒麟。

荀彧生活向来简朴,何来这等贵重宝物?而他又是那样放在心口,爱不释手……

郭嘉这回说什麽都要抢下头功,不愿让荀彧专美於前。

他心中有股怨气,无处排解,只得发了狠似的冒雨探查地形,设想奇计来破敌。

攻下下邳的当日,荀彧拱手笑着说「恭喜」,并且赞佩着他的奇策。

「是我才该向你说恭喜吧?」他冷冷的回应,拂袖离去。

他能用这份战功,换来同样一只玉麒麟麽?

第三次见面,就是畋猎後筵席的那一回。

当日的她,脸色是那样苍白;她身上犯有宿疾,身子骨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明知道畋猎这件事,身为公主的她大可不必全程参与,但她不知道执拗着什麽,纵使抱病,依旧参加了筵席。

他必须坦言,他的注意,一直放在次席的她身上;他担心她不知何时会倒下,更令他担忧的是,她一直注意着主公。这回他们攻克吕布,收复徐州,主公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若在这个节骨眼拂了他的兴头,纵然她贵为公主,依旧不能保证主公不会对她出手。

结果她只是话中带刺,当着众人的面,假赏赐之名,行讽刺之实;他虽不了解个中深意,但兴许就与那只「陛下」亲射的鹿有关吧?

看着她踏着蹒跚步伐离去,他的视线不经意的跟随着她的身影;就在她离去不久,文若称不胜酒力,便以去膳房要醒酒汤为藉口,离开了朝堂。

文若会上哪儿去?呵!要不他也跟去膳房看看,他究竟是真去要醒酒汤,还是到了公主的居所里去!

他只记得,文若後来还是回来了;而他,喝了个大醉,就赖在文若身上,不省人事。

在畋猎之後过几天,他便向主公主动请求,希望能向她求亲。

主公得知後先是一脸惊讶,而後竟是开口笑话他来了。「不仅文若,现下就连你也对那骄纵蛮横的泼辣公主趋之若骛?」

他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她不仅不泼辣骄纵,在他眼底,她合该是一位温和似水、蕙质兰心的姑娘。

至此,郭嘉这才懂得爱一个人的滋味。更明白了,兴许就是头一回碰面吧?他便对她动心了;只恨他愚笨,非要等到此刻,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只是,她……一定还爱着文若吧?郭嘉不禁这样想。之所以愿意嫁人,大概跟之前文若的夫人有性命之忧那件事情有关?

想到这里,再探究起她之所以挑中了他的原因,似乎也就明朗了起来。他不禁苦笑,大概是因为自己跟文若是至交的关系?若有非嫁不可的理由,又希望以後还能时常见着文若,那挑他准没错。

纵使如此,亦无妨!

郭嘉心底早有准备。

来到她的居所前,郭嘉吐了一口气,这才跨进门槛,准备面见佳人。

事後思索起来,棠绯真觉得自己有些轻率了。

如何能想也不想,就挑上这个只与她见过数面,尤其前一次还给她莫名其妙的利用了一回的白发男人?

不过,比起那些出身高贵,表面上对她一见倾心,百依百顺,可背地里却不知说了她多少坏话的众家公子,她宁愿选他。

那些人表里不一,光想像就能令她作呕,而这个白发男人,她倒还有找来见见的想望;说不准还能相谈甚欢呢!

郭嘉这个男人,她并不陌生。自己也与他见过数回,她很清楚他的能耐,也知道他与荀彧熟络的不得了。

既然这样,她与荀彧之间的情愫,他没道理,更不可能不明白。

他为什麽要向她求亲?

与其说是请他过来恳谈,不如说是她想知道,郭嘉这个人,究竟是用什麽态度,来面对这样的她,以及可能面临的这桩婚事。

郭嘉给宫女带进门来了;棠绯头戴宝冠,脸上薄施脂粉,端坐於案前;她瞧着他,毫不掩饰的打量他。

他今儿个穿戴一如往常,似乎就算是她特地召见也没能让他有所改变—唯一不同的或许只在於头上束的那青蓝发带吧?他仍是一身墨黑,与前几回都一样。

不过棠绯这回注意到了,他那头洁白似雪的发,与一身黑衣映衬起来,竟是好生相配。

「微臣参见殿下。」

她回过神来,唇畔弯起了合宜的浅笑,「免礼。来人,给郭祭酒赐座。」

她坐在堂上,而底下的桌案早已摆放了乾果点心,以及一只酒壶、酒杯。

还记得老宫女曾问:为何准备的不是茶?

棠绯雅爱饮茶,胜过美酒。

那是因为除了茉白、陛下等人之外,在她眼底的男人,只有荀彧配得上与她一同品茗,其他的男人,只得自个儿独酌。

郭嘉谢过,独自坐在案前,面容沉静自若。

棠绯招手,身旁的宫女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两人对望。

她盈盈起身,来到案前落座。「此回本宫找你过来,你该知道是为了什麽吧?」

他脸上的表情正经,可说出来的话,却又让人绝倒:「微臣心想,殿下莫不是找微臣过来,说说那天究竟是怎麽回事?」

棠绯先是一楞,而後掩唇,轻笑出声。「说到这儿,还是本宫得先跟你陪礼;那天那碗鹿肉汤,你是不得不接,难为你了。」

「何来难为之说?微臣该谢殿下赏赐。」他拱手回礼,「倒是殿下认为那碗汤难以入口了。」

棠绯抿唇,艳丽脸容上浮出些许愠色。「你不如问问曹操,那鹿究竟出自谁的手中。」

郭嘉先是一顿,然後由先前的疑惑,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微臣大概明白了……莫怪殿下宿疾又犯,不单只是身子劳累那般简单。」

「这你也能知道?」棠绯拧起黛眉,菱唇似笑非笑的,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微臣还知道,殿下现在的身子骨,也不甚安好。」

听得此语,棠绯心头打了个突,脸上的神情露出了些许破绽。「你……何出此言?」

「印象中微臣见过的殿下,从未上妆;殿下之前为了文若夫妻俩的事儿,费心伤神,这回身子还没调养过来吧?」

棠绯脸色一白,颇有秘密遭人揭穿的狼狈。「你怎麽知道的?」

他等了一会儿,像是思考,而後才道:「恕微臣直言。殿下性子又直又烈,还颇为好强;微臣心想,殿下脸上的妆点,定是为了掩饰病容才这麽做的。」

说得分毫不差。

她吐了一口气,抿起唇来。「说得像你认识我许久了似的,本宫的性子你还摸透了?」

郭嘉微微一笑,望着棠绯的眼神忽然变了。「微臣只是愿意了解殿下罢了……」

变得温和,充满了情感。

棠绯微微侧首,避开那双热切眼眸。「原来……这就是你向本宫提亲的原因?」

「陛下同本宫提过,他说你这份名帖,是在畋猎之後才送上的。」她指着堂上的桌案;名帖就在那儿。「一堆王宫大臣的公子想娶本宫可是挤破了头,尤其在曹操的鼓吹之下,就连原本对本宫没兴趣的,这回也都来了。

「亏本宫还费尽心思,把自己的名声弄成这样,看样子是瞎忙一场。」她自嘲的笑了,自顾自的拈来一颗枣子品嚐。

「明眼人多得是。殿下这颗明珠,怎会遭人埋没於匣中淡忘?」

「明珠?我看只是看中本宫所代表的权力,妄想攀陛下这位亲家,以及我这害人不浅的皮相吧?」

「权力终将成为过往,美貌亦要随着年岁而消逝。」郭嘉微微仰起头来,对此显得不屑一顾。

他把酒斟满,却是不饮,端到了棠绯面前。「一定有人,能识得殿下的好。」

棠绯笑了,低头望着水酒,将它摆回了郭嘉面前。「那个人会是你麽?」她问得直接,甚至可说是挑衅。

「微臣当仁不让。」他扬起眉来,笑得自信。

她收起笑意,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只是说说罢了。

「好大的口气。依本宫看,有个人,就比你早这麽一步。」

心湖里映上了一个男人的脸庞。令她朝思暮想、寤寐求之,却又不能伸手求取的男人。

荀彧。

郭嘉心底亦是浮出了好友的身影。

「无妨,微臣不在乎殿下心底住着一个人。」他望着她,既专注,又带着迷恋;举杯,一口饮下,似是宣示他的决心。

棠绯敛下眼来,「你果然知道……」

「殿下的心意早已表明,文若不也数次给了回应?若微臣再看不出这份情意,岂不是自欺欺人?」

「你明知道本宫心仪着令君,却还斗胆来向我提亲?」棠绯睁着杏眸,望着眼前的白发男人。

他俊雅一笑,而後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棠绯不由颤声。「郭嘉……你究竟在想什麽?」

「想着如何能让殿下忘了文若。」郭嘉再斟了一杯酒,又是放到了棠绯眼前。

「文若不能给的,我能给。」

棠绯看着杯里自己的倒映,摇了摇头,将酒还给了他。「你不能给。」

「何以见得?」

「本宫的心,已全数给了令君。」她又是一笑,笑得凄美艳丽。「我已没有心可以给你了……你给我再多,也是徒然。」

郭嘉却是坚定的望着棠绯,举起水酒来。「无妨。」又是一饮而尽。

「你……」

「殿下没有心,我有。」郭嘉将壶里的酒全数倒入杯中,三度放到了棠绯眼前。「我能等,等到殿下心底……有我的那天。」

直接了当。

若说棠绯已把最贵重的东西当作定情物,给了荀彧;眼前的郭嘉什麽都没有给,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同样的真心诚意、义无反顾。

他已给了她全部。

棠绯看着那双热切深情的眸子,突然感到烦躁,甚至厌恶。

宁愿娶一个心底住着别人的女子为妻,而且还沾沾自喜,放眼天下,兴许也只有这郭嘉有这等能耐!

她拂袖转身,回到了堂上。「随你!本宫可是说明白了。若你真的愿意娶这样的我,那你就娶吧!」

郭嘉看着那杯遭弃的美酒,仍是笑得自信;他转而望向佳人背影,低低的道:「求之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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