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辈子是个修女。」
在家附近庙里的住持是这麽说的,我不知道根据是什麽,也从来没想过信奉所谓的上帝。在某天下午去庙里拜拜时,一向不大理人的住持走过来慎重的这麽跟我说了,当下不知所措的我只跟她说了声谢谢便跑走了,现在回想起来,到底是要道谢什麽啊,真是愚蠢。
我第一次遇到何宇青的时候,他就像救世主一样出现了,那天也是放学後的晚暮,我从窗户的缝隙中清晰的看到了不小心渗漏进来的微小橘光,它就像快要消逝的生命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渺无,我怔怔的看着它逐渐消失,直到头上泼来一桶水我才突然惊醒,原来我还在这里,门外是张扬和他朋友们戏谑的嘲笑声,还有水下来时哗啦哗啦的声音,喧嚣的充斥我的耳膜,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继续呼吸,连心跳声都被太过张扬的吵闹掩盖住了,就在那时候何宇青出现了,我听到他的声音穿透所有杂音来到我的耳边,太过真实,甚至真实的有些虚假,低沉而冷漠,我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麽,只听到张扬呲了一声,接下来便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他拉开了隔间的门,其实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了,他是我们班的班长,只不过他向来冷漠,平时对於张扬他们的也行为都是视而不见,我不知道是什麽让他今天愿意插手,这是我第一次清楚看见他的脸,其实也没什麽特别之处,标准一张乖乖牌的脸,他只是拉开门瞟了我一眼就走了,也没有要停下来听我道谢的意思,虽然我并没有要道谢。
总之,他帮了我一把。
我妈在我和张扬还小时便一直跟我们说,滴水之恩,涌泉以报,所以我是欠了何宇青了,虽然我没叫他帮我过,但总归欠就是欠了,不过到底该如何报答他我倒是没想过,他成绩比我好,人缘比我强,我是没有什麽拿出来能让他稀罕的东西,不过某次有听到我们班女生提过,何宇青外文不错,说不定送他一本鸟语书他会接受吧。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为了不回家就被妈嚷嚷着为什麽湿着衣服回家,中间我去了趟旅馆,幸好即使我父母离婚了他们也没在金钱上缺过我,不过这麽挥霍还是会让我觉得不安,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这麽花钱的,宁愿存起来当作我买颜料的基金。
妈没问我为何这麽晚回家,看得出来她正忙着跟张扬讲电话,一向有些无奈的脸此时飞扬着喜悦,只有到这个时候我才看得出当初还在一起生活时的妈,而不是因为被迫和她宝贝儿子分开而日夜悲伤的老女人,这让我常在想,是否他们当初打了什麽赌,或暗自下较量过什麽,只要他们谁赢了谁就可以带走优秀的张扬,而谁输了谁就要负责不争气的张浅,或许当初就是这样所以才会这麽平静的结束这一切吧,愿赌服输。
吃过晚饭我便去了书局,在外文区来来回回的走了一圈,愣是一本也没看懂过,因为看不懂所以根本就无从下手,我觉得连店员看我的眼神也开始奇怪起来,不想被当作小偷,只好随手拿了一本看起来最深奥的书去结帐。
「OccasionalPieces」
「你看得懂是什麽意思吗?」他笑笑的问我。
我诚实的摇了摇头。
「你为什麽会想要买一本自己也看不懂的书来送人。」
我还是摇了摇头,我看不懂没关系,你懂就好了不是吗?
「好吧,总之谢谢你了,我会好好学习的,虽然我也不太明白就是了。」
「呃?」
「我想依我的程度要完全理解你送我拜伦诗集的用意还是有点困难,不过还是要问,为什麽?」
「上次,在厕所的时候......」
他像是突然会意过来似的睁大了眼睛,我反而更加的一头雾水,原来成绩的差异所造成的隔阂这麽巨大吗,他连我在向他道谢都无法理解,还是他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
「张浅!你是张浅,对不起,我以为,我.....」
「我不是张扬。」
原来是这样,他以为我是张扬所以反应才这麽奇怪,我跟张扬是双胞胎没错,可我们是异卵,长得是很像没错,可也没到会让人认错的地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分不清我们两个,稀奇。
难得看到他有些慌张的脸,我是来道谢的结果反而是他向我道歉了,摆摆手表示自己一点都不介意後我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反正目的已经达成,是不需要再有什麽牵扯,不然也是造成他的麻烦吧。
不过他显然不是这样想的,放学时看到他来我座位旁问我等等能不能跟他一起走时我是有些错愕的,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远离麻烦吧,该提醒他吗,还是就这样答应把他拉到跟我一样境地,没等我犹豫完,在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把我的书包都收好并且一副你在托托拉拉什麽的姿态站在一旁等了,看来我今天是得跟他一起走了,反正等其他同学跟他"告知"後,一定就会自然而然的疏远我。
从来不知道他是那麽多话的人,晚暮的街道上拖曳着两个长长的影子,但却映不出各自心底的东西,就像现在此刻不管他说了多少事情,我对他这个人都是一知不解,人实在是太过复杂的生物,他所说的每句话和每个表情都让我无从揣测他接近我的原因,人都会本能的避开对自己有害的事情,不会有人主动接近麻烦,除非他另有目的,是想藉由我身上得到什麽呢,是钱吗?可是听他说来他家境似乎也不差,不然是什麽呢,还是想藉由接近我来得到自以为可以救赎别人的神圣感,让别人都认为他是个心胸宽大可以接纳麻烦的神父一般的存在,一定是这样。
真是,自以为是救世主的救世主吗。
不过原来,那本书是拜伦的诗集阿,果然不是我这个层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