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圆圆眼镜在我戴它的第一天下午便遭逢横祸，宣告断脚。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班上女同胞们那时在讲台前打打闹闹，现在姑且称她们小卡，小哇，和小伊好了。
正是青春的年纪啊，我们都是含苞待放的花苗，结果她们一点都不花苗，纤细没有，倒是把青春特有的蛮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小卡头硬，小哇胸硬，小伊屁股硬，她们就在某刻一起朝我撞过来，我的眼镜便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断了，非常惨烈。
之後我上课就是得拿着只有一边镜框的眼镜直瞪黑板，这简直就是我爷爷看报纸的架势，嗯，我都想我爷了。
也许我那姿势太古早味了，芝麻豆浆在我身旁看了於心不忍，於是他索性就不看我了。
α说，「你是与那圆圆眼镜无缘了。」
我提着断掉的眼镜哭丧着脸：「我是觉得没人像我这样不受上天眷顾的，文青不成，现在连可爱也不成了。」
α睨了我一眼，看起来一副忌妒我运命多舛的样子，「喔，是喔，可是你有可爱过麽？」
害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啧，α的话总会让我怀疑自己的可爱度，这说话方式真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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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课的下课，我又拿着只有一边镜架的圆圆眼镜抄着黑板上的回归式。教室很喧譁，回归式很难，我抄得很是刻苦，这个时候我却想起了中午打菜时鲜漾奶绿睫毛上的光，那些光顺着他的截毛溜下来，都洒落在我的镜架上了。
他扶了我的眼镜，跟我说眼镜歪了。然而我的眼镜现在断了。
呃，在抄回归式的时候想起这件事是不是很奇怪？
对啊，重点应该是回归式才对，我哪管他睫毛上的光呢，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扶了我的眼镜，我一点也不在意。
我又拿起眼镜，朝黑板定睛一看，没想到才没看到什麽鸟回归式，我只看到麦香奶茶站在我的桌子前，挡住了黑板，填满了我的视线，遮住我的眼角余光。
他怎麽能这麽轻易地霸占我的视野，我却一点都不觉得他碍眼呢？
他就在那，还笑嘻嘻的，无法言喻的邪恶感。
我惑，仰头望着他，「你笑什麽？」
他的笑容先是僵滞，接着绽放的更加灿烂，虎牙露了出来，好像只大猫，「没啊，我没在笑。」
我突然好想给他面镜子，让他照照。我扁嘴：「你说谎啊，明明在笑，你到底要干嘛？」
「你的眼镜呢？」麦香奶茶忽略我的问题，挺是欲盖弥彰。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睛，「就那副圆圆的眼镜？」
我耸耸肩，拿出那副断脚的圆圆眼镜，表示无奈。
「怎麽变成这样了？」他很吃惊，嘴角的笑意凝结，「你不是今天早上才在戴麽？」
「是啊，」我点点头，觉得心有戚戚焉，「才刚戴第一天就遭逢巨变啊。」
「谁弄的啊？总不会就是你吧？」麦香奶茶皱起了他的眉。
它们乌黑而纠结，像用墨水临摹出来的一样。真好看，我想。
「呃，这个……当然不是。」我不太敢回想小卡的硬头，小哇的硬胸和小伊的硬屁屁，但我总不能把她们给供出来，少女的名誉是很重要的。
「那你要怎麽办？」麦香奶茶抬眼，他的眼尾好狭长。
我是觉得他这问题挺蠢的，「还能怎麽办？当然就拿去修罗哈哈。」我竖起大姆指：「我跟眼镜店老板是忘年之交，没问题没问题的！」
他突然伸出了手，腾空在我面前，我很不解他怎麽就这麽伸了手，我望着他眼底，澄澈的像湖里的星空，嗯，这像是个邀请的手势。
「呃，你现在是想邀我跳舞喔？」我问，脸大概很傻很呆外加很茫然。
麦香奶茶的脸抽搐了一下，像游轮方驶过的海平面，很不平静。形容地更贴切些，他现在就像是有屁放不得，不然就是想笑笑不得。
大抵是後者来着。我猜。
他憋住笑意，声音听起来很闷：「我只是想看看你断掉的眼镜，」他眼睛黑黑的，眼尾都上挑了，「能给我看看麽？」
我现在觉得自己真蠢，我到底是不是昏了头才会觉得他想邀我去跳舞？我好想自己在教室挖个洞蹲个一百年，起码也得蹲到麦香奶茶牙齿都掉光了才行。
这样我才不用看到他那颗十恶不赦的小虎牙，呃啊，它现在又若隐若现的，真的好邪恶。
「你为什麽不早说呢？害我误会！」我一手遮着我的脸，一手把圆圆眼镜递给他。
我以前一直以为女孩子遮住脸是很诗意美丽的一件事，约莫就是『脸带桃花犹遮面』的那种欲语还休啊。但我现在才明白，原来遮住脸的情况不全然是娇羞，更可能是丢脸。
举例来说，就像我现在这样。
麦香奶茶开始研究我的圆圆眼镜，我仍捂着脸，顺便从手指头的缝隙观察他对着我眼镜含情脉脉的样子。
马的，他是不是爱上我的圆圆眼镜了？
不不，这不行啊！我在心底呐喊：那可是我的眼镜呢！小T，你得阻止他们相爱才行！
就在我下定决心要来个乱棒打鸳鸯之时，麦香奶茶蓦地抬眸，害我吓得全身一耸，那句：『你给我离开我的眼镜』就这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小T。」麦香奶茶唤，看起来挺认真。
我左看看右看看，还有回眸一看。很好，nobody，也没第二个小T，我得考虑一下他就是在叫我的可能性了。
「……干嘛？」我问得很小心。
他低头望着我，「这个眼镜是你自己选的麽？」
我一愣，「这是什麽问题啊？当然是我选的啊。」我喉咙莫名乾涩，「哈哈，不然你觉得是谁选的？」
「很好看。」他说。
……咦？
他方才说了什麽？
如果我没有耳贝，如果教室没有太喧哗，如果太阳没有从西边升起，如果星星没有陨落，如果地球没有停止自转的话——
那麽刚才，他是不是说了『很好看』呢？
我仍滞着，表情蠢的程度可能更上了个level，「你说什麽？」
「很好看。」他眨了眨眼睛，眼珠子黑黑的，完全看不见瞳孔的黑，完全无法揣摩的黑，「我说，很好看。」
他的表情真挚的不像话。
很好看。
好吧，我得承认我突然觉得有些开心。
我骄傲地抬起下巴，比了个Yeah的手势，「哈哈，我就说齁，我就说我戴这眼镜超好看超可爱的！」我平举双手，「耶耶，终於有人赏识我了！」
妈呀，我现在好想转圈好想洒花，还好想洒数学讲义。
α刚好路过，她一脸悲怆地跟麦香奶茶道：「你到底为什麽要夸奖她？到底为什麽？你不知道这样她就会得意忘形，然後一直夸耀自己麽？」
麦香奶茶耸耸肩，「小T，」他唤我。
「做什麽？」我回过头来，还没从被夸奖的余韵中平复，感觉轻飘飘的。
他俯身，把我那断了支脚的圆圆眼镜放到了我的脸上。
我整个人懵了，都还没反应过来，我的圆圆眼镜就滑了下来，歪在我的脸上。
麦香奶茶的眼睛笑弯成了一条线，很深邃的那种，很狭长的那种，看不见眼白的那种。
我瞪了他一眼，很凶狠的那种，然後张牙舞爪地想去打他。
拜托不要这样对我笑好不好？我真的会很，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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