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声!」
他一直没有忘记,父亲那张盛满担心的脸庞,急急忙忙的赶在那千钧一发的当头,将他整个人隐藏在草丛里,而後奋不顾身的回头,与众镖师以及娘亲,一同协力,欲保住当时那趟镖。
原本司马任也跟着爹亲去的,只是路途上却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没跟上来,後来才知道,这是黑山寨替他们设下的调虎离山之计。
等到司马任赶到时,镖物被抢,镖师被杀,什麽都不剩,唯一剩下的,只有他,以及仅存最後一口气,欲将他托付给司马任的父亲。
斜晖脉脉水悠悠,薰风轻拂着他那俊秀脸庞,扬起一绺肩头上的青丝;事情早已过了将近二十载,可他总在午夜梦回,或是孤独静坐时想起,这些他不愿忆起,却始终也忘不了的惨剧。
走出船舱,她轻松的跨上那一小阶,与他一同站到船首来,夕色渐红,落在那西边的一座小山後头,她只是静静的同他看着,没有莽撞的打断这静谧。
「有话对我说?」明瀚没有看她,仍是望着前头不远处的楼船。
「没有。」音偷觑他一眼,扬唇淡笑,「我还以为大哥有话要说。」若真没什麽,他或许早已向她表明了,但看他今日这反应,只怕是真有些什麽,而他,不愿对她说。
这不是故意想要套他的话吗?明瀚侧首望她一眼,发觉後头的娇俏姑娘正冲着他笑,纯洁乾净,那双眼像是在期待什麽似的,眨巴眨巴的直瞧着他。
「不继续跟御少侠谈天了?」欲转移她注意,他一把将话题带到御棠岚身上。
音可不容许他就这样瞒混过关,「是啊,我问了他个问题,他却叫我来问你,所以我就过来了。」既然他避,她就进逼,就看他愿不愿对她吐实。
明瀚面对她丢过来的球,仅是淡淡别开头去,仍是盯着那楼船,她也就跟他这样耗着,看是他的耐性强还是她的好胜心强。
夜色更加深沉,同样在运河上行船的画舫或是一些华美楼船全都点起灯来,现下船只将整条河道点缀得灿亮,一点一点,远处探去有如几盏出水明灯。
就当天色又暗了些时,眼前紧盯的那楼船似乎出现了些异状,「音ㄚ头,你来看看那是什麽?」
音原本以为他是想转移她注意,淡淡的向那画舫一瞟。循着最後一抹余光仔细凝视,那艘楼船旁似乎又停了一艘小船,两艘船相碰停在江面,看起来有些诡异。「大哥,你看那里!」音睁大眼睛,隐隐约约似乎有个人从楼船上被推下江面,溅起水花来。
「有状况。」虽然自身的船还离那楼船有些距离,可看这状况,怕是遭劫了,明瀚催音回去船舱里拾来包袱以及她的宝贝银斧,待音拿来了,他一把接过,「跟我过去看看。」他提气一蹬,先音一步往那楼船跃去。
望着那抹玄色身影,音显得有些呆楞,平常这事儿不是都她在干的嘛,何时看见明瀚这麽冲动过?
方才音急急忙忙来回船舱的举止,引来御棠岚的关注,他跟着音走出船舱,同样发现了明瀚跃向楼船的举动,「怎麽回事?」
「那船有状况,御少侠,我要跟大哥快快过去了,要不要一起来请自便。」拍拍他的肩,她豪气模样再度逗笑了他,而後便看着她有样学样,提气一蹬,再度让画舫摇了一下。
他原本还以为这ㄚ头武功只能算是平庸,但现下看来,至少轻功了得,棠岚耸耸肩,仍是维持一贯闲适步调,回船舱准备拿他的爱刀跟着过去,却见着那个唯利是图的商贾又盯着他的刀不时打着坏主意。
「这玄铁所铸的刀……」商贾紧盯着不放,「精纯之至,甚为罕见啊。」
御棠岚翻了翻白眼,一把夺回爱刀,顺道赏那还瞧着他爱刀不放的商贾一记爆栗,接着也运起轻功跟了过去。
他抚头惨叫,眼巴巴的让那把绝世名刀在自个儿眼前飞走,「让我再多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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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船身踩踏,明瀚率先上船,船上清一色黑衣贼人没料到会凌空出现个人,更不晓得此人来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目光左右横扫,接着左掌一把擒住身旁最近的一名贼人,使劲一扭,那人便伴随着自己的哀号声,栽进江心里头。
其他黑衣人万万想不到这男人竟伤了他们自己人,抄起尖刀全朝他身上招呼过去,他左右横移,俐落闪过,剑法後发先至,银锋轻掠,瞬间伤了三人胸腹。
失了双亲时他的年纪才七岁,後来拿了季家剑谱苦练,又向司马任讨教轻功,等到十四岁时已尽得真传,被司马任与众镖师喻为少年奇才,而後尽管在各地走镖,武功非但不见荒废,反而因与众家高手切磋,实力更上层楼。
忽地一道长啸,鼓足内劲朝众人袭来,「司马音来也!」音随即赶到,抽起身後一把银斧向下猛力一挥,原本欲袭向明瀚的一名黑衣人首当其冲,虽没被利刃砍中,可音那浑厚内劲,伴随着那天生神力,已足以将毫无防备之人震得头晕目眩。
没料到又有一名女子到来的那人脚步一慢,给了明瀚可乘之机,抓紧那人衣领,不想杀人的他仅是将那人的武器缴了,抛出楼船,让他到河底凉快去。
「就这样解决啦?」她拍拍玉掌,回头正想帮那群受绑的船夫们给松绑,不料肩头一道气劲突然袭来,还好明瀚眼明手快,将之隔开,否则真要了她一条臂膀。
「切莫大意。」又是神不知鬼不觉也跟着登船的棠岚,那温润嗓音提点了音,这才发现船舱里头还有不少名贼寇,而且手执武器与方才那五人不同,全是她未见过的,如弯月般的长刀。
「这都是些什麽人?」音左右张望,约莫五、六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装扮与他们不同,兵器是她从未见过,更糟糕的是,就连他们说的话她也听不懂。
「沿海倭寇。」明瀚替他解答,思及此,一股莫名恨意顿从喉头涌上,他没忘先前棠岚在画舫上同他们说的消息,正当对方还以倭话交谈,伺机而动时,他先发制人,率先抢上,直取最近两人门面。
两人心惊,连忙侧身闪过,後头四人看准这点,交互掩上,欲一招取他性命,他哪里是省油的灯?大剑横扫,护起周身大穴,四把长刀不敌他精熟气劲,全给弹了开,音与御棠岚适时出手相助,各缠上两名贼寇,随即带了开来。
以一敌二,即使双拳敌四手,以他武功修为,尚称游刃有余;使出那不知早已走过几千回的自家剑法,迅速解决一人,而後与剩余那人快速对上。
走过几招,只见那人突然惊呼,「季家剑法?」明瀚冷眼一瞪,使剑动作更绝,剑尖一挑,避过长刀刀刃,而後纵身飞掠,一把向那人脖子抹去,顿时血洒明灯,更让那玄色身影沾上点点血污。
「大哥……」双斧齐出,也很快将两人制服的她飞身下了屋瓦,只见那平常看起来就算沉默了些,却仍是对她表以温柔关怀神情的他,那表情是她前所未见的。
令人心寒的孤傲冷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