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若木鸡，一望向对面的学姊，发现她也是错愕地盯着手里的纸，因惊讶而合不拢嘴。
将近一分钟，我们两人就这麽木然对望，时间彷佛在这刻停滞。
「学、学姊。」我首先打破这片死寂，「你写的吴仲谦，是曼书学姊的男⋯⋯」
她点点头，面色微黯，嗫嚅：「我们是偷偷在一起的。」
我发不出声。
「因为曼曼的关系，有段时间我们三人经常见到面，也渐渐熟稔起来，不知不觉越来越亲近，甚至开始私底下单独见面⋯⋯结果，就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学姊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抬头看我，她语调微微发颤：「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过分，曼曼是我的好朋友，我却这样背叛她；我也知道不能这麽做，但我就是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心⋯⋯我真的很喜欢吴仲谦，喜欢得不得了，跟他在一起我总是觉得很快乐，也觉得非常非常幸福。」
我仍不晓得该做出什麽反应，只能傻愣愣的问：「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呢？」
「从高二暑假开始，到现在差不多快半年。那个时候曼曼和家人出国，整整两个月都不在台湾，所以我跟吴仲谦经常见面，感情也是在那段期间加深的。」语落至此，她才终於勇敢面对我，泪如雨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包括你，因为我很怕你会从此看不起我，不愿意继续跟我在一起，所以我一直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直到现在。」她胆怯地凝望我的脸，哽咽：「永恩，你会讨厌我吗？」
我呆了呆，用力摇头，哑着声道：「当然不会，感情的事⋯⋯我也知道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而且这样瞒着曼书学姊，我相信你心里也很痛苦，不是吗？」
羽菁学姊的泪掉得更凶，闷声啜泣：「永恩，你愿意帮我守着这个秘密吗？」
我点头如捣蒜，「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听到我的保证，学姊又继续哭了一段时间。
房间的灯熄後，我和学姊躺在同一张床上，在黑暗中聆听雨珠坠落的声音。
「学姊。」
「嗯？」
「你有想过之後要怎麽办吗？」
她隔了很久才回应：「⋯⋯没有，我也不晓得以後该怎麽做。」
语落，她的声音忽然多了些嘹亮，「对了，刚刚光顾着说我的事，都忘记你写给我的秘密。」
我一凛。
「其实，我真的很惊讶，也完全意想不到呢。」她谨慎地问，「对方知道吗？」
静默，然後再静默。我轻轻咽着口水，乾巴巴地回：「我想⋯⋯应该不知道吧。」
学姊这时握紧我的手，像是要给我力量。
我牢牢回握，她手心的温度，让我的眼眶莫名一阵湿润。
带着彼此最深的秘密，我们两人度过一个最沉静，也最难眠的夜晚。
但隔日我们还是早早就起床，趁着雨停，太阳也露脸，两人一起出去吃早餐，再逛街到下午。
最後回到学姊的家时，她的父母正好也回来，於是我不再久留，收拾好行李便跟他们道别，和学姊一起到公车站。
「路上小心喔。」羽菁学姊的手仍牵着我。
「嗯，到家後我再传简讯给你。」
我向她挥挥手上了车，等到她的身影随着拉开的距离逐渐远去，我才疲惫的靠着窗，脑袋跟身子都沉重得不得了。
那些始终无法安定的思绪，一次又一次拉着我向下沉，压着我动弹不得。
回到家後，我把换洗衣物放进洗衣机，接着才上二楼。
一踏进房间，眼前景象却让我一度说不出话。所望之处皆乱得不得了，不只衣服丢满地，书桌上还放满一堆吃光的零嘴，连喝过的饮料罐也被四处乱摆，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被台风扫过一样。
「崔芮娜！」我气呼呼的离开房间，却找不到她人，下楼问爸爸，他回说芮娜今早和二妈吵了一架，然後就跑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我一听，原本的气顿时消了一半，「发生什麽事？」
「没事，芮娜本来就常和她妈妈吵架，没什麽大不了的。」爸爸莞尔，「对了，爸爸帮你把仓库的东西清理掉了，新的弹簧床也已经放进去，这两天你就可以把东西收拾好放过去，但书桌可别一个人搬，太重了。」
「好，谢谢爸。」
回房间後，我原打算先把满地的垃圾跟衣服收拾一番，才准备要整理自己的书桌。
但事实上我却是趴在桌上提不起劲，过了许久，我从抽屉的最深处拿出一个小巧的褐色布袋，将里头的二十元铜板放在右手心上细看着。
那是大哥哥当年离开时还给我的二十元，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身边，当作我最重要的宝贝。
那时他握紧我的力量，没有在时光的洪流中被我遗忘，反而令我越来越怀念，也一天比一天思念。
『之前也有人像这样握你的手吗？』
『该不会⋯⋯永恩你还在思念小时候住在隔壁的温柔大哥哥吧？』
『对方知道吗？』
听到楼下传来说话声，我猛地回神，匆匆将铜板收回布袋塞进抽屉，以免随时有人上来。
我在芮娜回来前就把要搬的东西整理好，并将书柜挪去隔壁，芮娜晚上一进房，发现我近乎空荡的书桌，没什麽反应，直接爬到床上去看漫画。不管她知不知道我要搬去隔壁，也不管她为何和二妈吵架，这一天又跑去哪里，我们都没有开口问对方，也不曾交谈，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晚。
星期一中午，我没有到旧教学大楼跟陈易楷见面。
上午送东西到导师办公室，我就看见陈易楷跟几个同学在门口罚站，并听见老师对他们训话的内容，原来他们整个上午都翘课不知道跑去哪里，因此被罚每节下课都要到办公室前罚站，包括吃饭时间及午休。
为了防止他们聊天，老师还命令他们彼此要隔一大段距离，当我经过陈易楷眼前要回教室，他竟冷不防拉住我的手，笑嘻嘻地故意甩来甩去。我当场朝他的脚用力踩下去，在他痛得蹲下哇哇叫之际再迅速走掉。
这个白痴。
无法跟陈易楷吃饭也好，毕竟今天我也没有想和他聊天的心情，我直接在教室里用餐，午休前到图书馆借本书来读，沉淀一下自己的思绪。
偏偏我却在那里碰上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