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澈一行人被柳园引领至谨亭後的那片桃李杏林,将柳舒清安置於其中最大棵的桃树之下,奴仆手执灯火,将林间小径衬出一条明路。
换过衣着的柳舒洵与刘衡随後而至,正在交代众人站位时,柳舒清正幽然转醒,醒来见四周树影幢幢,发出刺耳的惨叫,被围在他身边的梁氏等人强压於绘有奇妙文字的长布上。
「来了!来了!柳强,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你,你饶了我吧!」柳舒清的哭嚎与挣扎教守在周围的柳家人不忍卒睹。
柳舒洵手执桃枝,口中念念有词,倏地睁眼,示意柳舒澈与柳舒泛扶起柳舒清,以手中桃枝鞭打。
柳舒清痛嚎,面目狰狞,不停呐喊求饶。
柳舒洵续念咒语,但咒语发音晦涩难辨,唯勉可辨出柳舒清名姓,请领四方众神灵。
柳舒清彷若痛苦万分,不知是咒语或是鞭打所致。
柳舒洵力有未逮地一晃身躯,众人惊呼,他堪堪站稳,将桃枝交予刘衡,刘衡持续鞭打柳舒清,打到他伤痕累累血渗衣裳,哀嚎渐弱。
柳舒洵示意梁氏叫唤柳舒清的名字,梁氏抖着唇呼唤:「舒清,舒清!」
柳舒清恍若未闻,四周忽来一阵狂风,吹熄灯火,吹得众人无法睁眼,呼啸而过的风拂过众人耳际竟似鬼啸。
柳舒洵洒出一团香灰,持剑出鞘,朝空一砍,喝道:「柳强速归黄泉!」
风依旧狂,却不再似方才众人心里以为那般恐怖。
随後风渐止,不知从哪传来泼水的声音,柳舒澈重新点燃灯火,只见柳舒清半跪於地,一脸恍惚,如梦初醒,全身湿透。
柳舒洵收剑於後,正气凛然,衣袂飘飘,有若仙人,重瞳於微亮的灯火映照下闪着妖异的靛蓝光芒。
这阵风来得真是及时。柳舒洵心想。
老天蹧蹋他这麽多次,这次最帮忙。
柳舒清环视众人,最後盯着梁氏,「阿母……」
「舒清!」梁氏上前抱住摇摇晃晃想起身的柳舒清,「舒清!」
柳舒清虚脱地倒在梁氏怀里,「我好累……」
刘衡弯身为柳舒清把脉,「无事。」
柳舒洵轻道:「请婶婶再着医者为大堂哥详细诊治。」他与刘衡交换个眼色,又道:「不过,过几日舒洵得至大堂哥的居处镇邪,还请婶婶将大堂哥安置於舒洵院落胡奴的房间。胡奴阳气盛,大堂哥与之共处一室,有安定镇魇之用。」
梁氏慌乱点头,柳舒泛上前扶起两人,一干奴仆亦上前帮忙,众人手忙脚乱的将柳舒清送回院落,其余奴仆收拾残局。他们或各司其职,但看柳舒洵的眼神皆带点敬仰甚或惊惧。
柳舒洵站不住,气力耗竭,曲膝跪地前被刘衡搀住,柳舒洵抬首以笑道谢,刘衡抬手为他拂开被风吹乱的发时,柳舒洵霎那间的畏缩尽收柳舒澈眼底。
他上前代替刘衡扶住小弟且察觉刘衡不想放手却不得不放的扼腕,不由将小弟拥紧扶进谨亭稍坐。卫氏与刘衡跟随其後。
「你怎会这些巫者方士之道?」柳舒澈率先开口,满心忧虑的问。
柳舒洵笑而不语。
「舒洵有天公护持,自然无师自通。」卫氏为么儿辩解。「今日之事,肯定无法堵悠悠众口。」
柳舒澈叹气,「至少今上不会因此降罪。指不定还会再次召见舒洵。」这也算是投其所好,只是朝廷又该揭起不小的波澜,毕竟丞相之子成方士这种事自开国後几未闻闻。可心头总沉甸甸的压着不安,他不露痕迹地打量刘衡,搁於腿上的手抡紧成拳。
「我只想舒洵好好的。好好一个人,躺在那儿无知无觉……」卫氏握住柳舒洵的手,含在眼眶的泪因感受他骇人的低温而落下,「舒洵?」
「阿母?」柳舒洵眼神朦胧地朝卫氏笑,「孩儿没事。」
卫氏抚摸他浮着薄汗的脸庞,脖子,终是发觉他全身汗湿,冰冷无比,正微微颤抖。柳舒澈也察觉他不对劲,手背贴上他的额。
刘衡则为他把脉,「寒气入体。」方才更衣时他已强要柳舒洵喝下姜汤、食些飱食,本该好好休息,经此一乱,只更严重。再见柳舒洵面色如常,甚至连声音也觉察不出异常,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像羽毛,轻轻搔动他的情绪。
「我没事。」柳舒洵摇摇头,「阿母,镇邪由我与阿衡前往即可。您这几日定未曾好好休息,孩儿不孝,累您与爹奔波。」他抹去满脸冷汗,笑道:「阿母,别担心,孩儿有天公护持呢!」
「得天公垂幸真好吗?阿母宁可你没被你二堂哥打,」卫氏轻抚柳舒洵的手背,摇首叹息,「早知让你早早娶妻生子,也好过如今。」
卫氏的话勾起刘衡心里说不出口的隐忧,望向柳舒洵的目光饱含忐忑,又思及方才那场驱鬼,即使知根底,等到真见时却仍震慑於他的手法。
那场风,说是偶发,也未免太过巧合。经过那场驱鬼,再凝视那双重瞳,只觉愈发诡谲。而他愈发看不透柳舒洵身藏的秘密,更不知如何询问,此时时机亦不恰当。为免一开口便破坏他们母子俩的谈话,他朝柳舒洵示意後便起身行至水榭独处。
柳舒洵目送他离去,随即握住卫氏的手,叹口气,求助地望着二哥,後者颔首,拉过卫氏,「阿母,舒洵还年轻,况且他得天公指示改过迁善,现在能替天公做事,自是好事。」只能是好事。
卫氏靠进儿子怀中,柳舒澈朝小弟使个眼色,柳舒洵随即退开,至水榭与刘衡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