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和雁廷换好衣服，搭乘公车前往妈妈家。一路上，雁廷始终面无表情，不管我和他说再多话，他都只是冷淡回个一两句，不然就是沉默不语。
抵达妈妈家的门外，我轻轻握住雁廷的手，试图再一次叮咛，「待会儿至少笑一个，不要摆脸色，好吗？毕竟我们一年只见一次面，我想她这次应该也花了很多心思准备午餐，不要辜负她的心意。」
「知道了。」
见他终於点头首肯，我才按下门铃，没多久，就看见妈妈急忙出来迎接我们。
「你们终於来了！」她的脸上挂着笑，牵着我们的手进屋，一路来到餐厅，「去洗个手吧，准备吃饭了。」
偌大的餐桌上摆满了一道道菜肴，但坐着用餐的却只有三个人。
「你们最近过得如何？应该还可以吧？」妈妈一边问我们，一边替雁廷挟了他最爱的红烧狮子头，然後挟了点青菜给我，「前几天我买了些东西要给你们，待会儿吃饱饭再拿回去吧。」
「我们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听见我如此说，妈妈紧张的神色才稍微和缓了些。但从头到尾，她不曾停下挟菜给我们的动作，自己却连一口饭都没吃。
「妈，你自己也要吃点东西。」我舀了匙蒸蛋给她。
「我没关系，这桌菜本来就是替你们准备的，你们要多吃点，知道吗？」
「姊，我觉得还是你做的红烧狮子头比较合我胃口。」雁廷放下碗筷，语气明显透露着不快，他刚才不是答应我会好好吃完这顿饭吗？
我担忧地瞥向妈妈，只见她欲言又止，最後还是尽力扬起笑容，「看来今天煮得不好吃，下次妈妈再研究一下──」
「下次？又是等到『明年』的下次吗？」雁廷表情十分不悦，「妈，你知道这句话我去年就说过了吗？我们每一年都重复在做一样的事，而且是毫无意义的事，你不觉得有点浪费时间吗？」
「雁廷，别再说了。」我出声喝止他。
他不听我的劝告，反而连珠炮般开始责怪妈妈。
「一年见一次面和永远不见面，有什麽分别吗？既然你都有了新的家庭，为什麽还要找我们来吃饭？你的老公、小孩难道不会说话吗？如果你认为这样也算是照顾我们的话，那就不用了，因为你根本没尽到做妈妈的责任！从小到大，我的联络簿都是姊姊在签名，每天早上都是姊姊叫我起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姊姊在负责。你丢下我们，去过你的新生活，你有想过我们吗？你有把我们放在心上过吗？」
面对雁廷的质问，妈妈的眼眶逐渐湿濡，她垂下头，愧疚地无法面对我们。看着妈妈和弟弟，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任凭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
「姊，我们走吧。」雁廷站起身，拿起外套拉着我准备离开，我要他在外面等我，回头连忙向妈妈解释：「妈，雁廷从昨天开始心情就不怎麽好，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今天煮的菜真的很好吃，明年我们还是会来的，好吗？」
「没关系，是我有错在先，雁廷会这样想，我能理解。」她勉强对我展开笑颜，从房间里拿出一个袋子，又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千元钞票，「这些东西都是要给你们的，记得要拿来用，好吗？还有，这些钱给你。」
「雁廷就麻烦你了。」她轻轻拥抱我，语带哽咽，「我对不起你们，真的很对不起，但我想这辈子，无论向你们道歉几百次，都没办法弥补我的过错吧。」
「妈，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难受地退出她的怀抱，扯了扯嘴角，「下次见。」
回到家，我倒在床上，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都在脑子里挤成一团，思绪乱七八糟的。
我不明白为什麽妈妈总是要对我们说抱歉，不明白雁廷为什麽仍然无法原谅妈妈，不明白吕晟恩昨天傍晚的那番话是什麽意思，不明白他所谓的被好朋友背叛指的又是什麽？
我侧躺着，视线恰好看向墙上的那幅〈灰色彩虹〉，凝视了它片刻，我决定从床上爬起来，取下这幅阿尧送我的画。
抱着画仔细端详，我的指尖沿着彩虹唯美的弧度缓缓下滑，这幅画真的很美，阿尧温柔的笔触使人忍不住勾起嘴角，心绪彷佛也平稳了下来。
打算将〈灰色彩虹〉挂回原处时，我的手却一滑，不小心把画给弄掉了，我捡起它，轻轻拍落上头的灰尘，竟意外看见这幅画的背後有一行淡淡的字迹。
给赵虹：我很想你。
这一句短短的话，让我的心中出现了更多疑问：为什麽阿尧会将〈灰色彩虹〉送给我？他想念的那个女生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