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坐在钢琴旁的课桌椅，凝神听着眼前人奏出的每个音符。像上次一样认真严谨的模样，甚至更加不敢松懈，连空气中都有点紧张的氛围。怕打扰到他，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里猜想是不是比赛或检定快到了，才让他卯足全力准备着。
待他一曲奏毕，林若群也如往常用眼神询问我刚才的演奏。我紧绷的身子终於稍微放松，「这次也没错，弹的很好。不过有个地方……」我哼出一个片段，却迎来他疑惑的眼神，「听不出来？」他斩钉截铁的摇摇头。
我叹了口气走向他，翻着他的乐谱，用手指画出一段区域，「这边，弹的有点太快，要再慢一点点。不能有那种刻意加速的感觉，反而会跟前一段有分界不够自然。」我稍微偏了偏头看他，「知道我在讲什麽……」他好看的面容近在咫尺，我声音越趋微弱，觉得再多看一秒就会陷入那双深棕色的眼眸。不如以往看起来更接近墨黑，深棕的潭子里打着复杂的漩涡。
我别过头，赶紧走回位子上装没发生过，而他始终不发一语。脑子里头全是方才的画面，四目相接的过程中，他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静静望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这麽靠近。
空气安静的在周围流动，我还在等待脑子重新开机运作，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重新开始弹琴。我鼓起勇气抬起头，见他正盯着乐谱的侧影，稍微放下了紧张的情绪，开口：「你要比赛了吗？看你这几次都练得特别认真。」
林若群「嗯」了一声，终於动手翻起琴谱。「就是上次你在学务处听到的，是很大的比赛。」
我想起那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被通知必须继续跟他用同一间琴房，而他被一大堆学校主任谄媚逢迎的言语包围着，表情不是一般的难看。再想起他之前同我讲的那个女孩的故事，他说他讨厌那些只在乎结果却未曾关心过练琴过程的大人。
「什麽时候比？」
「後天。」
「那祝你比赛顺利，我在心里帮你加油。」我笑着说，却对上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等着他说话，等待的同时视线扫到柜子里的一条巧克力，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不吃对吧，可以给我吗？」
他顺着我手指方向望去，无奈点点头，「出去在吃，琴房不准吃东西。」我应了一声，欢快的朝巧克力奔去，站在柜子前，旁边是他，他下一句话听的更加明白清楚。声音低低的，彷佛微风吹过心头，微微撩痒。
「那天，我听到你跟承翔的对话了。」
我一愣，巧克力顺势滑落手中，落在木质地板上，清脆一声响。
「听见你校排进步很多。」他说，我思路逐渐恢复清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条巧克力。「那时他说，你是为了我。」我走回位子上，一抬头，视线撞进他不明所以的眼底。
这种坦白的时刻比我想像的还要轻松，没有支支吾吾，没有低下头不敢看他，尽管心跳的确怦然，这时候的我却是直直盯着他瞧，唇边自然而然漾出微笑。
「我好像跟你说过，除了摄影之外，我并没有其他特别擅长的事情。我上课常常睡觉，念书也不是很认真，所以成绩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是你很优秀，琴弹的好，很会打球，成绩也很顶尖，我们的差距这麽远，要你在前面回头看看那麽後面的我就太为难你了，所以我想要追上你啊，虽然很困难，但是一步一步缩短我们的距离，总有一天我可以站到离你近一点的地方，让你稍微回头，就能看见我。」像是说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那样轻松流利，就如同喜欢他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眼前的这个人，望着我神情若有所思，看他似乎还在消化方才那番话的模样，难得傻愣，我忍俊不住笑出了声。「其实也不算是为了你，算是为了我自己的喜欢吧。」窗外天色微暗，室内明亮的灯光，将我们两个的身影投映到玻璃窗上。
「你喜欢我？」脸色冷静自持，出口的嗓音却意外的没有把握和疑惑。我点点头，手继续把玩着那条巧克力，实在很想打开来吃。我其实不太明白他为什麽要疑惑，就像庭纭一样，他们从小就是特别出众亮眼的人，被喜欢的次数应该也多的数不清，对於这种事多半习惯了。
「我从没给过你好脸色，你怎麽能到现在都不放弃？」
我抬眼看着他，想了想我们相识到现在的过程，时间不长，但他的确是没给我什麽好脸色看过。第一次就把我轰出音乐教室，到後来虽然和平相处，他也依然是那副冷然的面孔。不过他就长得这个样子，这就是我喜欢的样子，这样就够了。
「为什麽要放弃？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啊。」我看见他神情微愣，我却笑的自在。
我听见下课钟声响起，弯身拿起书包背上，知道他还会继续练琴就没有邀他一起走。「我知道你心里有个很重要的女孩，知道你喜欢她。但是那也没有关系，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追上你的脚步，我会期望能走在你身旁；如果那一天你期望在你身旁的不是我，我也已经往前了很长一段路，足够再往前追寻另一个人。」我对他笑了笑，「差不多是这样，所以你也不要觉得有压力。那我先回家啦，练琴加油，谢谢你的巧克力。」我挥了挥手上的零食以示再见，静静关上房门。
确认门关好之後，我背靠着门板深深吐了一口气，呆呆站了一阵子，才觉得脸一下子烧腾起来，刚刚的害羞一并在这时补回来了。我先蹑手蹑脚的离开琴房，接着拔腿狂奔到庭纭教室门外，一路上回想自己讲的那一大段话，觉得自己怎麽可以这麽冷静啊——
「晨欣，久等了，我们走吧。」庭纭一看到我的脸便愣了，「你是发生什麽事，不会发烧了吧？」
我勾起她的手再度往校门口飞奔，虽然不知道为什麽要这麽做，但我就是突然想赶快离开学校这个地方！
「没事，因为刚刚一路跑过来，有点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