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国了。
拿着自己剩下来的存款,在欧洲到处旅行,去了三个国家,到处落脚,到处留下足迹,一个地方可以待几个礼拜,甚至一个月,边打工边旅行。
在每个寄宿家庭里,了解他们的故事,了解他们的一些生活习惯,看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在欧洲的第二个月,我去了乌克兰,决定接下来的十个月要在那里生活。
去乌克兰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过那个爱情隧道。
整条隧道长约三公里,我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慢慢地在里面散步,季节正好,绿意盎然,就跟蓝奕宸跟我形容的一样。沿着铁路走,被植物包围的味道就像是早晨在Auntie家里走出来,路肩上的茂密草木散发出的清香。
途中还有列火车经过,还遇到了一对来自中国的新人在拍婚纱照。我用蓝奕宸留下来的相机,记录下我眼中装载着的所有风景。
在乌克兰待了几天,入住一间欧式的老民宿,帮他们的早餐店打工。前前後後又去了当地有名的观光景点,老板的儿子很热情,带着我到处逛。
根据当地人介绍,我还去了很美的海滩KINBURNSPIT,海水很多,人很少。坐在岸边的岩石上,可以听一天的海浪声,也不会累。
我脖子上挂着那台微单眼,到处拍拍,然後每天晚上都把这一个半月自由行记录下来的一千多张照片,仔仔细细地浏览一次才好好入睡。
一路上认识了一些跟我一样的游客,还有当地热情的居民,留下了彼此的联络方式,就这样遇见後、认识後,再离别。
从没有想过,会有这麽一天,我一个人,带着一个行李箱,然後这样没有计画地在无人熟识的地方,走走停停。
想起了这麽一段话:
风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摇晃摇晃,成为我命途中最美的点缀,看天,看雪,看季节深深的暗影。
在乌克兰徘徊的第三个礼拜,我接到Auntie的国际电话。
「佳。」
「Auntie,电话费很贵,我打给你吧。」
「不用了,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後天要开刀。」
我愣愣,「你怎麽了?」
「前阵子胃溃疡出血,医生说最好开个刀。」
「你怎麽都没跟我说?」
「我本来是不想打扰你的,可是......」
我知道她的意思,所以我静默了一瞬。
「我明天回去。」
我匆忙地订了机票,整理好行李,隔天立刻搭了飞机回到台湾。
Auntie还到机场替我接机,看到她,我喉咙的酸涩又涌了上来。
她先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後我问:「你怎麽瘦了这麽多?」
「医生说我不能吃太多东西。」
我不吭声。
「走吧走吧,拖着行李多不方便。」她拍拍我。
於是我们又回到了Auntie家。
所有的陈设经过了两个月,几乎没有改变,我把行李简单的拿出来收拾一下,下楼跟Auntie在沙发上聊天。
「Auntie有没有打乱你的计画?」她有点自责地问。
我认真地想了想,然後认真地回答,「没有。」
「你不是说要待一两年?那之後还有要回去吗?」
我摇摇头,「不走了,我不走了。」
「为什麽?」
我无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那条手链。
「我原本以为,我需要更多时间,看更多没看过的事物,去调适自己。」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麽勇敢过,自己能够到处去闯,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但是,昨天晚上我发现,这将近两个月的日子,我已经足够把自己整理好了,再待下去,调适就变成一种藉口,实际只是不肯面对去逃避而已。」
Auntie摸了摸我的头,轻轻地笑了。
「我以後都不用再担心你了。」
接下来的五天,我陪着Auntie在医院里度过,手术很成功,医生说恢复得不错,Auntie看起来精神也好了很多。
出院那天,她问我:「你这次回来,工作怎麽办?」
「......」
「那个高先生......你还有在联络吗?」
我再次摸了摸手上的那条手链。
「没有。」
「我偶尔要去咖啡厅上班的时候,会在家门口遇到他,问他什麽事,他都说没有,问他是不是找你,他也不说话。」
「佳佳,有些事情,错过了就错过了,後悔也来不及了。你懂吧?」
我怎麽会不懂?
但是我没有回去远风,我也没有跟佳琪或是小天哥联络,在国内一间跟远风有相同地位的公司里当行销助理。
跟着现任经理做事,很有效率,因为他的经验很丰富,又很会带新人,在他身边也可以学到很多事情。
周末突然被经理叫去见合作方,在一间饭店里面见面。
到了那里,经理才跟我说这次合作的公司正好是远风。
我想要逃跑,但是已经来不及。
高程风跟顾绍天已经从门口进来了。
回国之後,在脑袋里演练了好多次,我们可能再相遇的画面,但是从没想过是在我措手不及的状况下,再次看见他。
小天哥看到我的时候惊讶地下巴都快要掉到地板。
经理问高程风和小天哥跟我:「你们认识?」
高程风看见我,眼神同样有点惊讶,但是随即就被漆黑的眼神掩盖。
他淡淡地看着我,用相同清淡地语气说:「不认识。」
我没敢说话。
多日不见,他还是一样从容,一样引来瞩目,做事一样切入重点,一样俐落,写字一样随兴,一样有力,一切都跟我认识的他,这麽相像。
但是为什麽他看起来总是这麽不开心?
谈完合作案,我去上了趟厕所,才刚走出来,就被人一把抓住。
高程风抓着我的手,脸上写满冰冷。
「什麽时候回来的?」
「......不久前。」
他松开我的手,再度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不可能现在就能轻易地原谅我的远走。
更不可能在我突然回来後,跟我谈笑风生。
这两个月,我几乎都断了联系,只跟Auntie有联络。
高程风的信,我随时都带在身边,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好像就可以看的到他说话时,那种似笑非笑,温柔的神情。
要是换成我,面对那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的人,我一定会当面揍他一顿。
所以我能体谅。
总以为不可能再见了,却还是偏偏遇上,回忆的画面,又跳进脑袋里。
那段时间,我不断地伤害他,到现在,我还是在他的面前把伤口翻了出来,残忍地,狠狠地。
如果他再也不想见到我,我也愿意永远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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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你以为可以见面的。有些事,你以为可以一直继续的。然後,也许在你转身的那个刹那。有些人,你就再也见不到了。
是不是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却要用一辈子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