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竣凛一回到公司便全力投入群一超商的合作案。业务部和创意部开了两次会议後,企划雏型大致拟定,业务部便适时抽身让创意部去设计广告。
一个礼拜後,杨竣凛带着修改好的企划案,亲自到业务部找她。
「凌寒,企划拟好了,你看看。」
萧凌寒随手拉了一张椅子过来,让他在她旁边坐下,好一起看企划。
「嗯,感觉不错。我等等就跟厂商约时间呈报。」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一旁的庄子明下指令:「打电话!」
「是!学姐。」
「雁红,准备三份。」她再将文案递给斜对面的于雁红,在于雁红起身走向影印机前,又补上一句:「还有装订,别忘了。」
「是,凌寒姐。」于雁红笑着应道。
「几个月不见,你越来越有领导者的风范了!」看着她指派工作的模样,杨竣凛发自内心赞叹了一下。
「哪有,还不及您呢。」
杨竣凛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就交给你啦!」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起身走出业务部办公室。
于雁红站在角落,影印机轰轰作响地打印着资料,两眼却注视着杨竣凛离去的身影,喃喃念道:「杨部长好有魅力唷!」
「喂!不要发呆!赶快弄啦!」庄子明听见她的低喃,出声斥责。
「凌寒姐,你跟杨部长认识很久了吗?我看他对你好亲切、好温柔唷!」于雁红把装订好的资料交给她时,又念了几句。
她诧异地看着于雁红,眉头抽动了一下。
亲切?温柔?公司从来没有人这样评论过杨竣凛。冷漠、难亲近,才是同事们惯用的形容词。
坐在一旁的庄子明忍不住敲打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要发花痴了!杨竣凛才不是你想的那种男人。况且,他也只有对学姐才会这麽温柔好吗?!」
她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的双手突然停住,庄子明这番话让萧凌寒感到更加不自在。
庄子明说得不对。他并不是只对她温柔。
他不可能对她温柔。
他的温柔是属於姐姐的。就如同他的笑与泪、喜悦与悲伤,都是只为了姐姐一般。
隔天中午餐桌上,于雁红再次表露她对杨竣凛十足的好奇心。
「凌寒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麽跟杨部长那麽熟耶!」她娇声说道。
「诶?我们没有很熟吧?!」
「哎唷,不管啦!凌寒姐,跟我说嘛!」她看了庄子明一眼,又转过头去拉着萧凌寒的衣角撒娇。
「他是我姐夫。」捱不过于雁红,她只好吐出这几个字。
「姐夫…?!…」于雁红睁大双眼,讶异地看着萧凌寒。
「对啦,不要再问了。赶快吃饭啦!」桌子底下,庄子明踢了于雁红一脚,暗示她不要再延续这个话题。
「庄子明,干嘛踢我?很痛耶!」但于雁红没有意会过来。「杨竣凛是凌寒姐的姐夫…可是凌寒姐的姐姐不是…」
庄子明坐在一旁,为她的神经大条翻了翻白眼。
「嗯,就是我那前阵子刚过世的姐姐。」萧凌寒却神态自若地帮于雁红说完。
于雁红进公司时,杨竣凛已经为了照顾萧匀红留职停薪,因此于雁红完全没听闻过杨竣凛的事,自然也不知道杨竣凛和萧匀红间的故事。庄子明眼见再放任于雁红问下去,怕是要提及萧匀红生病住院的事,勾起萧凌寒的伤心往事,他赶紧出声转移话题。
「啊!学姐,我记得你姐姐是不是也叫什麽红的?」
「咦?真的吗?跟我一样耶!」
「萧匀红。」
「对对对、萧匀红。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就想说,怎麽这年代还有人取那麽古代感的名字。」
「是啊,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的名字像琼瑶小说里的女主角,很梦幻。」
「学姐的名字也很特别呀!」
「我?我的名字?」她讪笑了一下。「还不就是被说很像男生的名字,不然就说光看名字就知道这人有多冷。我姐不只名字梦幻,那种温柔可人的个性,才是受人疼爱。」她语气非常平淡,像是在评论小说中的角色般说得事不关己。
「谁说的?我就比较喜欢学姐这类型的!」庄子明大声抗议。
于雁红瞪着眼睛看了看庄子明,又再瞄了萧凌寒一下,不确定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些话缓和气氛,还是要装作自己不在场。
但萧凌寒丝毫不领情,斜眼瞥了庄子明一眼,无情地说:「花言巧语。少来,我可不吃这套。」
有一瞬间,庄子明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殆尽。但下一秒,他马上嘻皮笑脸,抓着头说:「哈,被发现了?!」
「这话你去跟别的女孩子讲,她们可能会心动,但是,我?省省吧,我没那麽好骗。」她边说边站起身,咻地一声抽起桌上的帐单。「雁红!不要轻易被这种甜言蜜语蒙骗啊。」
她转身离去的姿态极为潇洒。
她从来就不是一般的女子。
※※※
所谓一般的女孩子,应该就是像她姐姐萧匀红这样的吧。
当她看着杨竣凛走到病床边,为她戴上订婚戒指,姐姐感动得落泪时,她脑中闪过的便是这麽一个想法。
其实,一个月前萧匀红要她帮她把戒指退还给杨竣凛时,她极度无法苟同这个作法。
你不爱他了吗?她问。
怎麽会,爱呀。当然爱。萧匀红答。
既然爱,为什麽要分手?她又问。
就是因为爱,所以才要分手呀。萧匀红轻轻一笑,彷佛这是一个再简单、再寻常不过的答案。
但是她不懂。两个深爱彼此的人,为什麽得分手?
姐姐希望杨竣凛的人生不要被她耽搁,希望杨竣凛能去找另一个可以永远健健康康陪着他的女人。
姐姐的想法,她不用多问也猜得透。
但是姐姐难道不懂,她以这样的方式推开杨竣凛,不要说是抹不去心中的彼此,还会徒增好几倍的伤痛吗?
实际上,姐姐避而不见杨竣凛的那一个月,没有一天是开心的。她偶尔可以听见姐姐房里传来一阵阵微弱的抽噎声。有时候,经过姐姐书房,会看见她盯着手机发呆。
姐姐在等待什麽呢?
姐姐是在等杨竣凛的电话吗?
但狠下心提分手的不是她吗?每一次杨竣凛打来,咬牙挂断的,不是也是她吗?
她看着手机是在等待什麽呢?
她明明就放不下杨竣凛,却勉强自己抽离这段感情,究竟是何苦呢?
但是当她目睹两人在医院那场破镜重圆,她也不得不举白旗投降。分离一个月,不仅没能放下彼此,反而更加深了对彼此的感情。当她看到杨竣凛风尘仆仆赶来,脸上尽是疼惜与担忧的神情,再看看姐姐见到杨竣凛时那藏不住的感动,她不禁感叹,就是这种女孩才会惹人怜爱呀。
爱情的甜美,终究是要这种女孩才会嚐到的呀。
「我会在你身边的。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杨竣凛坐在病床边将萧匀红的双手握得好紧好紧,萧匀红斗大的泪珠噗簌扑簌地滴落到被单上。
杨竣凛为萧匀红戴上戒指,再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抹去她的泪水。
「我、我出去倒水。」萧凌寒朝向妈妈匆匆一说,便快步走出病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姐姐投入杨竣凛的怀中。
这是属於他们俩的时光,她不应该打扰。
萧匀红决定接受手术,医生马上为她安排了最近的日程—两天後。萧凌寒首先赶回办公室,用最快的速度将手边较急迫的案子交接给同部门的同仁们,拨了几通电话给厂商确认最新状况,然後再到总经理办公室,向魏成德说明状况请他准假。离开公司回家的路上,她一手用手机搜寻住院时应携带物品的清单,一边抄写到记事本上。
手术当天晨间例行检查,一位护士为萧匀红量血压和体温,另一位护士则捧着资料夹,跟她再三核对基本资料。一个小时後,他们在护士的指导下将萧匀红从病床上移到手术室专用的推床,然後就将她连人带床地推出病房。
一路上杨竣凛一手扶着病床,另一手与萧匀红的手紧紧相扣。
病床推到手术房门口护士便对他们说:「那家属只能到这边唷。」然後再低头对萧匀红说道:「萧小姐,我们要进去了喔。」
萧匀红故作坚强地点了点头,不争气的泪水却出卖了她,泄漏了她极力隐藏的恐惧与不安。
萧凌寒和萧妈妈退开了病床,但杨竣凛仍站在床边,手没有松开。
「先生,我们要进去了唷。」护士耐着性子再次提醒。
「匀红,加油!」萧妈妈撑起笑脸对她喊话。
只见杨竣凛伸出另一只手,为萧匀红擦去泪水,柔声哄她:「红,不哭。我在这里。」
「好了,我们进去罗。萧小姐是27号。」护士指了指手术房外的电子看板,上头闪着好几组号码,大多数都亮着手术中的红灯。
护士将病床往前推,手术房的自动门立刻敞开来,杨竣凛紧握着萧匀红的手,也渐渐越扯越开。
自动门阖上後,约莫过了十分钟,27号的灯牌也亮起手术中的灯。
他们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萧凌寒一直坐在妈妈身旁,不时握住她的手,或是抚摸她的背,安抚妈妈焦虑的心情。杨竣凛时坐时站,大多时候站在墙角紧盯着看板,离她们有些远。
她从杨竣凛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或不安的神情,但每一个小时过去,对杨竣凛而言彷佛是渡了一年。等待,让他衰老了好几岁。
萧匀红一早被送进手术室,待她的手术灯牌消灯、再到被护士推出来时,外头天色早已全暗下。她被推出来时,脸色与其说是惨白,倒不如说是毫无血色得有些发黑。她虚弱地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杨竣凛出声唤她,而她手指头有微微移动一下,萧凌寒还真不敢确定姐姐已经恢复意识。
医生紧接在後走了出来,萧妈妈赶紧冲上前。「医生,我女儿还好吗?」
「萧小姐的手术还算成功,但是她原先就有并发贫血症状,手术过程又大量失血,现在身体非常虚弱,我们得先送去加护病房观察。」医生解释完便又走回手术房。
萧凌寒及时站到妈妈身边扶住她,她才没有晕过去。
萧匀红在加护病观察了一个多礼拜,才转回普通病房。加护病房除了探视时间以外,只有护理人员可以进出,因此萧凌寒便让妈妈晚上回家休息,跟杨竣凛轮着守在医院,白天两人拖着疲累的身子照常去上班。
虽然说是轮流留守,杨竣凛却鲜少真的回家歇息。好几次萧凌寒都在医院大厅看见杨竣凛蜷在大厅座椅闭目养神的身影。原以为萧匀红转回普通病房,有床有椅子可以躺会稍微好一些,未料却是让杨竣凛有更充分的理由留宿医院。他几乎把医院当家。每天一早从医院前往公司,下了班又直奔医院陪萧匀红。
然而,他医院公司两头奔波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一个礼拜,杨竣凛就向萧凌寒表明了要辞职专心陪在萧匀红身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