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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卫国太子仪仗接近,壁迟手心湿润起来,让他不得不往那铠甲之外的衣角抹了一下。此时共两百宋国箭手张弓埋伏於谷边,三百步兵蓄势待发,只待他一声号令便即进攻。
正午日头着实刺目,更多汗水沿着额际滴落泥土,壁迟不觉眼前一花,他赶紧揉了揉眼定下心神,侧头看向列队箭手,一个个似乎也因长时间埋伏身形不稳。
这次回国老子可要叫上几个姑娘好好乐上一乐,壁迟想着,小心翼翼注视那远方烟尘,拿起水壶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将手举在半空之中。
随着那热闹滚滚的队伍接近,壁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正犹豫进攻时机,倏地不知哪儿来一声箭响,他一惊之下看向列队箭手,却见众人脚步不稳、摇摇欲坠,接着更多兵士手上一松,顿时便有数十枝箭歪歪斜斜的射出,可那飞出之箭力道孱弱,不仅难以伤人,让他暗叫不妙的是,下方车队似乎因此瞬间犹豫了一下。
眼见己方行踪遭到识破,壁迟把牙一咬,索性挥手下令全数进攻,刹那之间阵阵箭雨射向卫国车马,三百名手持斧钺的宋国兵士随着呐喊之声冲了出来。
「杀!谁若斩得太子,当立首功,得百金封赏!」壁迟举剑大喊,宋军士气似乎瞬时便给激了起来,但见那太子仪仗陆续倒下,几名持钺士兵已然杀至马车附近。
然则卫国太子似乎给吓得傻了,那马车门帘竟是动也不动,倒是驾车之人毫不犹豫丢下太子,溜下车夫位置便即逃去。再一细看,壁迟忽然发现己方人马之所以能如此迅速便攻破马车防守,乃是因那随队之人竟似不像受过训练,一经攻吓便立时散乱。
壁迟疑心大起,不禁再度向前靠近几步观战,却见那些卫人竟全数黥面,好个卫国太子队伍,怎地卫士全是死囚!
难不成是他中计了?
壁迟犹豫一下正待思量,却是忽地天旋地转,他连忙扶住旁地山壁。耳听後边阵阵铁甲撞地之声,壁迟不看还好,却是当他回头一看,跟在自己後方的士兵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倒下大半,即便是那勉强站立之人也摇摇晃晃,莫说杀敌,就连自保都大有困难。
眼见卫人四窜逃散,壁迟所携那三百名士兵却是无力追击,不仅一个个身中咒术般落下兵器,甚至摇晃一阵陆续倒下。再看山谷上方箭手,莫说早已停了箭雨,甚至大部直直趴在崖边不醒人事。
究竟发生何事!
眼见五百名士兵倒作一片,壁迟扶着山壁跪在地上,他不甘心,眼见即将到手的富贵,自己败得也太莫名其妙。就在这天旋地转的当口,壁迟忽地听见一名稚女呼喝指挥之声。
在这荒山战谷之中怎地有稚女胆敢前来?这是壁迟阖眼之前最後的想法。
「神使天授妙计,竟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就制住五百宋兵,甚至生擒宋国将军壁迟,如此大功劳、大智慧,实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行之,恳请再受我等一拜。」
数名郑国兵士伏在一稚女跟前恭敬膜拜,不远处弟兄正綑绑失去意识的宋军,壁迟则给郑人麻袋般扛在肩上捉了回来,此时仍自倒卧马车板上昏迷不醒。
李昕笑了笑却不得意,这次成功不过一次试验,试验自己从植物中提炼的生物硷毒性如何。这些日子来她天天命人摘采之物确是草药,不过略懂之人便知,一物究竟是毒是药,还得看那用药之人轻重,用得好即能救命,下得多了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昏迷休克,甚至死亡。
李昕不要人死,也防备那些上吐下泻的明显症状,因此她於客院之中整日埋头,从不同植部萃取汁液、尝试调和。本次将毒下在宋军饮水之中,她躲在岩洞之中观察一干兵士生理反应,包括瞳孔放大、排汗、晕眩,好在令她最为担心的上吐下泻倒是没有出现,着实令她松了口气。对於李昕来说,这次用毒的重点在使人昏迷,因此她需要尽量避免上吐下泻等明显徵状。
然而却也只有李昕知道,自己多怕一不小心便伤了这五百宋兵的性命。
百人队伍陆续收拾,李昕迈步往那本应乘坐太子的华丽马车走去。她之所以冒险救下黔牟不为别的,只是为着不愿见着卫汲难过。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卫汲早已不是那下人口中光灿耀眼、遥不可及的太子,在李昕眼中,他只是个同卫顽般深受童年影响的凡人。
不同於卫顽童年再苦好歹也是个公子,卫汲当年……不仅是个私生子,甚至是如今卫公、当年的公子晋与其父之妾私通而生下的孩子!是的,那雪肤健骨、美艳绝伦的夷姜氏,正是当年先国主的姬妾,因着受到当年先夫人的打压难以出头,才会转而将目光放在风流潇洒的公子晋身上,并私通生下卫汲。
急子,急子,急着出生的孩子,在老国主死前、公子晋即位之前,在那动乱之际急着出生的孩子!原是多麽亲昵的小名,背後竟有这般不堪的意义。如果不是某天夜里郑忽半正经半玩笑的告诉她这些事情,她又怎知卫汲那冷静自持的外貌之下,究竟带有多少难堪与痛苦。
每当有人唤着他的小名,便彷佛提醒他那不堪的童年。可不仅夷姜氏,便连毫不知情的齐妧也是这般唤着,卫汲只是默默的,默默的。因为那些都是他爱着的人。
若说卫顽的仁懦来自童年投射,看到弱小之人便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感,那末卫汲掩饰在冷静外表下的温柔,便是来自於对动荡童年的极度不安,他努力想要护持住身边所有人,哪怕面对想要杀掉自己的幼弟,他也是安静的、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
一旦明白这点,李昕当机立断做出救下卫黔牟的决定,无论卫顽是否将更加笃定自己的背叛。
对於卫顽来说,杀掉太子不过是个龚固地位的手段,一切起自陈妫氏的挑拨教唆。基於这般理由,当李昕提议要将伏击之人掉包为公子黔牟时,卫顽很快就被说服。
然而此时的卫顽,坐拥两间灵活调度的商号,唾手可得的新台监工之职,卫汲的失势连带夷姜氏气焰也不似过去高张,杀掉公子黔牟不仅已然不是必须,反会令其於脚跟站稳前,激化与夷姜氏的仇恨。这一切对於卫顽太过不利!
因此无论是为了卫汲抑或卫顽,李昕都将必须救下这车中之人,这个命不该绝的卫国公子黔牟。李昕暗暗哼声,真正该死的是那串通外国、谋害太子汲、教唆利用公子顽的陈妫氏才对。
一面想着走近马车,李昕唰地一声掀开车帘,车内之人却让她……惊得呆了……不,是惊得骂出了现代脏话。
靠,说曹操、曹操到......车中之人竟便真是那天杀的陈妫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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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获哨探来报,卫顽笑了笑没说什麽,敬雩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连连搓手。
「此女当真狡劣也,未报公子之恩,先着公子一刀!」
卫顽却似浮现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其不知车中之人乃陈阿娘,姑娘救之,乃为我也。以此试之,姑娘仍心存我也。」
「可……若陈夫人不死,此次失手,公子又如何善後?」敬雩面上浮现惶恐。
「先生,我一直不解,当夜您是如何断定姑娘转投太子。」卫顽微笑道「而如今姑娘为我甘冒此险,您却又如何评之?」
「这……。」敬雩着实也未料想李昕有此一举,怔在原地思索起来。
卫顽说道「我有一猜测,且让先生听听是否有理。若有一人欲谋大兄,因而用计逼迫神使转投,再又放出风声言大兄挟神使自重,究竟於谁好处最大?」
卫顽顿了顿道「如此不利之事,自然不是夷阿娘、齐公主,抑或大兄自己做出。二兄依赖前者生存,此事於他无甚好处。至於陈阿娘与我相互利用,恐怕她对我还不致如此上心上力,用这般大的谋划助我立基。」
「甚至我想着,卫宫之中陈阿娘权高势众,又是为何遭我诱绑至今,宫中竟是一点儿风声也没有?更重要的是,今日伏击之事又是谁告知宋子,令其兵分二路同时袭击?但能伤得大兄,那是一点儿小小的机会也不放过。」
即便卫顽今非昔比,讲至此处面上仍略显苍白,额际渗出一滴极小的冷汗「姑娘说过,曾有位具备大智慧的先哲云,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唯一就是可能。」
只听碰的一声,敬雩两腿一瘫倒在地上,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那天夜里,你便见过那人的信使了吧。」卫顽道「若是旁人你必不如此轻信,却唯有那人云大兄谋反,你便是不信也得信。因此当机立断,顺势将那与大兄一道的神使送上绝路。」
「我所不解,大兄严以律己、敬上友孝,富国安民、戌境屯粮,更加要紧的是,其将结姻齐国,此间种种於我卫国实有大助益,那人竟是为何欲杀大兄?」
「我与大兄争那新台监工之职,宫里始终按着不发明旨,除了看看我与大兄究竟谁能献出更多钱粮,另外恐怕是……」卫顽忧心的看向远方战场「另外恐怕是,一旦大兄殁了,那末由谁出任监工,自是不会再有更多争议。」
「不、不好了,不明列队来袭,目测超过五百兵马急驰而来,请公子速速躲避。」忽地一名侍卫匆匆来报,话声才落,远方传来一阵厮杀呐喊。
「啊……!」
「杀!」
「有敌人、有敌人,左侧遇袭,右方箭手放……啊!」
「护紧公子,撤!」
卫顽身边所携之兵仅一百五十人,敌人来得极快,倏忽之间喊声已至左近。左右护卫极为迅速地牵来马匹助公子上马,并将软瘫在地的敬雩由人抱上大马一并离开。卫顽早已不是那软弱公子,此次所携尽是那新近招募的义兵忠勇,残余护卫动作迅速,不过须臾便已护着公子撤得乾乾净净。
「追!」敌人来至卫顽驻紮之地,只见几榻横倒、余灰微温,领头之人简短下令,黑衣黑甲掩不住一身杀气。
稍稍判别马匹脚步,神秘列队很快便也朝那卫顽撤退方向追去。
劲厉风声自卫顽耳边呼啸,难为他一个十五、六岁未经军旅的少年如此飞骑。如今他身边仅余不到五十名护卫,部分人马自请於撤退途中留下,拖缓追兵脚步。可那批追兵似是得了死令,出手极是狠辣。尤其领头之人当者披靡,不过须臾便将留下之兵杀个乾净,很快便又追上卫顽列队。
「公子小心,後方放弩……啊……。」
比起弓箭,弩箭乃是一种手持机关,较之弓箭小巧,机关之力不输弯臂,最利近战射杀。後方追兵骑术甚佳,卫顽等人很快便被追上包围。
「你是何方之人?报上名来也好教我瞑目。」卫顽看着敌方领头之人一身杀气,头盔之下眼神极是锐利。
「公子顽不必多问,总之吾主有令,今日你是万难离开此地。」
领头之人话声才落,却是软在马背上的敬雩回过神来,巍巍颤颤地道「齐、齐国口音,你是齐人!」
「哼,受死吧!」领头之人冷笑一声猛地挥手,後方兵马得了指令立即冲杀过来。一时之间只闻斧钺相交,卫顽身边之人越来越少。
「公子当心!」随着敬雩奋力一扑,血花飞溅在卫顽眼前。
「敬雩先生!」
匡当一声金属相交之音亦由背後传来,一名忠勇护卫奋力架开偷袭之人,卫顽搂着敬雩抽动的躯体蓦地转身,扑面又是一阵血浆飞来,只见那名飞扑护挡之人生生给人砍下一只胳膊,倒在地上扭曲惨叫。
「公子顽,纳命来吧!」
眼见锋利铜斧砍来,卫顽咬牙抽出青铜剑来奋力还击,两兵相交擦出一阵火花,然而他一文弱公子再是如何习武,终究不敌那久经沙场的强兵利斧,斥喝之间身上、腿上出现十多道口子,每次兵器相交都让他臂膀大震,虎口的血液浸染双手,他不得不花上数十倍的力气勉强握住长剑。身边之人一个个倒下,卫顽浴血挥剑,逐渐浮现放弃之念。
好个齐公主,竟是这般算计於我!
「公子当心……啊!」
随着惨呼,又是一名护卫死在卫顽身侧,匡当一声两兵相交再次擦出火花,这次却是卫顽麻木臂膀一个不稳,铜剑给狠狠击落在地。
罢了,罢了,好在临死之前上天赐我神使,让我卫顽至少在有生之年奋力一搏。眼见铜斧劈来,卫顽不闪不避,挺起胸膛迎接这一斧。
「住手!」
「啊……!」
卫顽眼睁睁看着这下变故,迎面劈来铜斧生生给一枝劲道极为强大的利箭给射了偏去,抓紧时机卫顽翻身闪过这一斧,紧接又是一枝利箭射来,那人惨叫一声便即向後倒去。
「何人阻我!」
领头齐人厉声喝斥,回应他的竟是震天价响轰隆马蹄,只见大队人马於呐喊声中从山径小道杀来,当先一人正是卫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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