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姑姑一家移民到英国後,我的内心一直都是空荡荡的,就算明显地摆出一个空位希望有人能递送一些关怀,却没有人愿意走进那个缺口,只要一点点就好了,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够了,我所奢求的不过是这麽微小的爱而已,却没有人愿意把爱镶嵌进那个逐渐壮大的空洞。
「读书?」手机显示李伟杰传来的讯息,低下头我飞快地按着手机键盘,回传一段文字给他。
「恩、好累。」
「负责安慰的人是我,你在累是什麽意思啦?」
「没什麽意思,只是觉得身心都很疲惫。」
「也是。」他回应,传来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符号,「你们就是缺乏沟通,因为你老是把自己的想法压抑在心中,你爸妈才会认为这是一种乖巧听话的表现,所以把自己的想法强压在你身上,试着跟他们表明自己的心情吧!或许能改善这一切。」
「我会尝试看看的。」
「记住最重要的一点。」
「恩?」
「别再假装自己一点也不痛不痒,看得挺让人难受的,明明不是个擅长忍耐的人。」
正如李伟杰所说的,的确、我从来就不擅长忍耐,虽然努力地告诉自己要忍耐,但那只不过是在勉强,压抑着体内深处那股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空虚和不安,一种保护色。
明明只要说出来就好了,并非不清楚这一切是如此的简单,而是害怕这麽一来这十四年所打造的基础,我的世界会因此而付之一炬,那麽我究竟得再花多少个十四年建构呢?
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妈妈身上留下过惨痛的疤痕,爸爸为了守护这个家承受极大的压力,我不想再让他们担心不想再让他们心烦,从懂事以来就拚命地学习如何忍耐,就算发生了难过的事也绝不在人前示弱,想着只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他们必然会认为我没事,戴上冰冷的面具不愿轻易被看透,却也渐渐地疏远了人群。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时,我的世界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伫立在原地了,就连父母也不愿踏入进这片空虚。
一旦抽离了「家」这个词汇,这里对我而言就什麽也不是了。
毅然决然地从椅子上站起,拐了这麽多弯走了许多条岔路,回过头来看原来自己一直站在原地打转。世界毁灭了重新建筑就好了,恩、重来就好了,因为韩安琴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喔,韩安琴身边有朋友喔,尽管仍得不到亲情的关怀但我确实得到了友谊的温暖。
伸手敲了敲爸妈的房门,手指仍微微地颤抖着,「妈,你睡了吗?」
沉默了约莫五秒钟,房内传来她有些哽咽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旋开门把我走向她,妈妈的脸色十分苍白,脸上仍挂着两道未乾的泪痕,我的心顿时隐隐抽痛着。
「对不起。」我说,耗费了好大的气力我终於说出口。
「是妈说的太过份了,但安琴啊,听听我的话好不好?关於爱情你真的还太年轻了……」
「妈。」我打断她,「这十四年来,我一直很努力地扮演着一个乖小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为了不让你们替我心烦。」
「可是……」突然觉得喉咙有些梗塞,忍住酸楚我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出口,「我真的好累喔!当个模范生真的很不容易,也因此阻隔了这个世界,没关系我还有你们,当初我是这麽想的,但你和爸却选择离我而去,不是实质的那种离开而是心理上的疏离。这麽多年来,我一直、一直很寂寞,就算回到家也得面对整间屋子的空洞,我真的好孤单。」
「安琴……」
「我不要你的忏悔你也不需要道歉,因为我不认为你们做错了什麽,或许在我心里对你们还有一点点的期待吧,但我真的不恨你们,反而想要感谢你们呢!谢谢当初的你们选择离开,我才能体会到现在这份得来不易的友情所带给我的美好。你们要继续选择冷漠我其实也无所谓了,伤害已经造成了,不管怎麽做都无法弥补过去十几年的空白。」
深深吸了口氧气,我过滤着脑中的字句,「你说的对,或许我还太年轻了,但正因为我年轻,所以才有勇气往前走下去。我不懂什麽是爱,但我想,现在我正慢慢地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你会後悔的,妈妈是为了你好啊!」她忿忿地说道,身体因愤怒又或者是悲伤而轻颤着。
「恩、我知道,可是接下来的日子,我决定要坦率地生活下去了。」
她哭了,我也哭了,撇除婴儿时期,这还是第一次我能紧紧依靠着她哭泣,嚎啕大哭。
*
走回房内我站在阳台前,望着天空中点点的星光,虽然数量屈指可数,但它们正奋力地绽放自身的光芒。
拿出手机我打开通讯软体的介面,点开了和李伟杰的聊天区块,输入一段文字传送给他。闭起眼我感受着秋夜的凉爽,徐徐微风吹过拂起我的发丝,沁凉着我的肌肤。
明天,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
倒卧在床上我回忆起今天的种种,那麽晚安了,今天,不、是曾经的韩安琴,加油吧!未来的韩安琴。
加油。
──李伟杰,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