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李妈妈长近八小时的手术总算顺利完成,李伟杰握着我的手才终於放松,就像解脱似地,眼神中的不安顿时柔和了下来,我在那黑暗中望见了希望的光采。
看着李妈妈憔悴却又是如此慈祥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实在是难以想像,李伟杰究竟拾起了多少散落一地的勇气才能勉强撑起嘴角的弧度,还得假装自己看起来坚强无比。
或许所谓的神只是真的有听见我们的祈祷吧!
我陪着熟睡的阿姨进入病房,李伟杰在门外和医生谈论开刀後的饮食调理与生活上的注意事项。阿姨纤细的手上残留着许多因打针而留下的疤痕,鼻子上仍插着鼻导管,模样十分让人心疼。
靠着墙壁我静静地看着几名护士替阿姨打理着身上的一切,浓浓的药味与酒精味窜入我的鼻腔内,我需要深深地呼吸,待在医院中的每分每秒都让我感觉快要窒息,却又无法摄入更多的哀愁与寂寞。
李伟杰打开了门走入房内,和护士们致谢後便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医生说我妈已经渡过危险期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的观察期十分重要,癌细胞随时都有可能复发,还得配合医院定期做检查和打针。」
我走向他伫立在床边,既没有坐在他身旁的打算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望着床上苍白的脸庞,就只是看着窗外,看着天空中流动的白云和几只展翅的鸟儿。
「不想看就别勉强自己。」他开口道,我听不出他的语气里是否含藏着特殊的情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直接背对着她,这不是你该记住的,也不是你该承受的。」
「李伟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阿姨毫无血色的脸庞以及那年夏天被推出病房的外婆,「我没有勉强自己,我也不希望自己记起这一刻,但是,不管是以前或是未来,这些都不是我们该去承受的。」
我们从来就不该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重量。
「如果我不去负担这些,又有谁愿意帮我呢?」
睁开双眼我坚定地看着有些疲累的他,「我,至少我愿意替你分担一半,虽然不是全部,而且凭我的能力也没办法替你承担百分之百,但至少、你身上的重担已经减轻了。」
他将头轻轻地倚靠在我的手臂上,柔软的头发使我的肌肤发痒。
呃……大哥,在你妈面前这样好吗?
「恩,谢谢你。」李伟杰缓缓地说着。
「为什麽谢我?」
「谢谢你,愿意过来陪我到现在,也谢谢你替我分担。」
「真的感谢我的话改天请我吃顿大餐吧!」
他笑了,不是那种隐忍的弧度而是发自内心地勾起嘴角,「改天,一定会的。」
我伸出右手,竖起了大拇指和小拇指,「打勾勾?」
「都几岁了还这样。」他无可奈何地搔了搔发丝,跟着伸出了右手勾上我的手指,「打勾勾,盖印章。」
「说话要算话。」
「真是的……说话要算话。」
「说谎的人要裸体跑一百圈操场。」
「韩小姐你玩太大了。」
「说谎的人要裸体跑一百圈操场喔!」我重复了一遍,忍住即将爆发开的笑意。
「说谎的人要裸体跑一百圈操场。」
*
「韩安琴。」
「恩?」
「答应我,今天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阿谦他们也别说。」
「为什麽?这又不是什麽难以启齿的事,不需要瞒着他们吧!」
「我觉得没有必要让这麽多人知道,也没有必要让其他人跟着一起担心一起难过。」
──况且,现在有你替我分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