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做过的最亲密的事,就是他刚才的熊抱,那彻底触怒了我,使我的身体自动以武力作为反应。我就像一个看见火种的人,哪怕只是微小的沿头,可能不过是初燃的纸团,也发狠的用湿毛巾往那上头用力拍下去,务求在瞬间将那星星之火扑灭。
第一次称得上「打人」的行为。
「对不起。」Santa低声说,跪在我脚边,扯着我的裤管,把脸偎上我的皮鞋面,殷切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後不会这样做……不会做你讨厌的事,所以请你原谅我。对不起……」
「滚开。」我的心一颤,一被他碰到就感到被什麽冷血的爬虫缠着似的,我蹬了几脚、挣开他污秽的大手,以鞋底将他的脸踩在地下,临近失控地哑声说:「你知道这双鞋值多少钱吗?」
「Hermes的出品,不过是前两年的旧款,当年大概也就七百元吧——美金。」我稍微松开脚,他冷静万分地回答。
「你敢用这麽脏的手,去碰我的鞋?你配吗?这双鞋花了我多少时间去储钱,才买得回来,你知道吗?」我又以鞋底来回擦着他的脸颊,他难受地低吟起来,含糊地说:「我不配……我脏。」
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我将脚移离他的脸,改而踏着他的肚皮,大概用了五六成的力气一踩下去:「今天的礼物呢?不见你带着纸袋。」
「我……最近工作忙,我忘了去订。」他以手背虚掩着脸,半死不活的声气,我就想他只是在装死。我知道底线,没有用尽全力打,现在还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分明就是要博取同情。我是不担心他事後会告我,反正如他所说,他就是个疯子,一个疯子被人殴打,也是不懂还击的。
「垃圾。你的价值就是黑卡、钱、名牌,我浪费了宝贵的一晚陪你,你这个老废物却没给我任何礼物。」我蹲在他身旁,抓起他一把头发、硬生生提起他的头,见他痛得一副脸容扭曲的样子,反而有几分笑意:「假如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肯陪你这种肮脏的人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穿着连学生都不屑的旧衣服,破破烂烂的,一身一脸都是灰黑的脏水,刚才还撑着地下呕起来,就你这样的废物,那些钱也不是你亲手赚回来吧?是家世吧?」
「是……家世。我只是一件没用的垃圾,要不是含着金锁匙出生,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生活。」他的脸被我的鞋底磨损了,那双锐利的、黑白分明的鹰眼无神地半睁着,他喃喃地说:「假如换一换,你生在我的家,我生在你的家,那麽事情就妥当了——是吗?我这种废物,根本不配有这麽好的家世,你一定是这样想的。」
「没有,我并没有这样想。」我缓缓松手,看着Santa的头因为不再被我掌控,而依从地心吸力的法则,顺从地贴近地面。
我不可以这样想。若我打从心底承认自己羡慕着他的家世,就等於将我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我十九年来的人生,完全否定。人必须时刻相信自己的生存是有价值、「我之所以为我」是有价值的,才能理直气壮、有灵魂地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