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上次体育课方少祖的出现会让霸凌变本加厉，未料那天之後，日子意外地顺遂，平静得让我以为过去的霸凌只是一场恶梦。
方少祖依旧每天早上来早餐店点一份A套餐，我一直想向他道谢上回的事，可是店里工作忙碌，一直找不到机会同他说话，今天我特意早点离开店里，顺利在上学途中碰上他。
我咽咽口水，鼓起勇气打招呼：「那个……呃，早安……」
他停下脚步，斜眼瞧着我，「什麽事？」
「我是想说……体育课的事，谢谢你……」
「不是说我多管闲事？」他不满地哼声。
他居然记恨着……
我那天说的话果然让他难消怒气……
我的眼球不自然地转动，手指紧张地搓着裙摆，「毕、毕竟你是好意，还是要谢谢你。」
我担心这份道谢来得太晚，他可能不屑接受，没想到他扬起唇角，又一脸憋笑憋得很痛苦的表情，难道是不想让我发现他在笑？
我有些诧异他的傲娇，看来他等我这句「谢谢」等很久了。
他就像个孩子，明明做了好事却领不到糖吃，所以愤愤不平，现在得到感谢就释怀笑了。
他意外地单纯呢！
「给我你的手机号码。」他突然说。
「啊？」
「手、机、号、码！」
「要号码做什麽？」
「当然是存进手机里啊！不然拿来吃吗？」
虽然对他的要求感到莫名其妙，但他一大声我就没辄了……我怎麽这麽没胆？上一秒还觉得他像个孩子似的单纯，下一刻又觉得他像只不讲理的老虎。
我乖乖和他交换号码，看着手机里的电话簿，惊觉我已经好久没有更新名单。
一支机子里的号码多寡，无情呈现校园生活的真实面貌。
「拿到我的号码，很高兴吧？」
「什麽？」
「因为我是你喜欢的人啊！你干麽老是不承认？我都说了不用害羞！」
居然又提起这件事……看来我们算是前嫌尽释，再度回到早餐店老板的女儿与客人的微妙关系？
收起手机的同时，我傻眼看着眼前的大男生，心里万般无奈，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才能化解这场天大的误会。
既然无法澄清，我乾脆问起别的问题：「那你也喜欢我吗？不然体育课干麽跑来帮我？」
他的双颊猛地红了一片，连耳根子都红冬冬的，他面红耳赤地僵在原地，半晌後急忙撇清：「哪哪哪哪哪有！你你你你你别乱说！」
我也尴尬涨红了脸，虽然这辈子没谈过恋爱，他的表情无疑是不打自招，难道他真的喜欢我？
「我最讨厌你这种没用的人。」
记得他说曾经冷漠至极地说这句话，应该没人会对心仪之人这麽说吧？
他不可能喜欢我的。
「我是念在你对我一片痴情，上次才好心帮你！」他的脸红未褪，双手交叉环胸，口吻骄傲地说。
「唉，我真的没有喜欢你，到底要怎麽说你才相信？」
「可是你记得我点A套餐！喜欢我才会注意我，不是吗？」
「我可以保证，你这种千篇一律的点法，每家早餐店都会记住的！」
「骗人！你一定是害羞不承认！你就是那种会把心事藏心里的人！」
他一语中的，我的个性确实如他所言。
这个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可以如此精准地看穿我，同时又极其愚笨地误会我……
「总之我真的没有喜欢你啦！」
这麽一喊之後，他那顽固的脑袋总算清醒，脸上写满了吃惊，犹如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待我平稳呼吸後，我再度强调：「你就相信我吧，我真的没有──」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他抢先说，果然是个急性子。
早上四点开始工作，又耗费一堆力气向他澄清，我已经累得只能点头示意。
他的脸庞蒙上一层灰，垂头丧气地蹲了下来，宛如一个嚐到委屈的孩子，他嘟着嘴，不死心地确认：「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嗯……」怎麽有种於心不忍的感觉……
他失望咕哝：「还以为终於有女生喜欢我……」
我安慰他，就像安抚小动物那样，「总会遇到的。」
平常人高马大又凶神恶煞的他此刻竟让我觉得可爱。
「平常都是你妈妈负责点餐，那天你主动跟我说话，又记得我常点的餐，任谁都会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吧？」
我的嘴角微微抽动，笑得非常尴尬，我想一般人是不会这样认为的。
他是不是没什麽跟女生互动的经验？才会因为女生跟他说了几句话就产生误会？
方少祖霍地站起来，差点撞上在他旁边的我，一站起身便指着我吼：「都是你没事记得我常点A套餐才会引发这种误会！害我以为你喜欢我，偷偷留意你的一举一动，後来觉得你挺可爱的，想说可以进一步交往……」
他的一番话令我心跳加速。
第一次被男生说可爱，还提到交往……太脸红心跳了！
他似乎发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情绪激动地辩解：「你、你别胡思乱想！我没有喜欢你，也没有期待交往什麽的！」
「我知道啦！」
他的模样像是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意，让人更容易误会他其实真的想交女朋友，他越解释我越忍不住猜想他有那麽一点喜欢我。
「女人最麻烦了！尤其是你这种个性没用、动不动就哭的，我最讨厌了！」
此话一出，我彻底放下所有他可能喜欢我的猜疑，脸色跟着刷白。
升上高中以来，已经听过很多别人讨厌我的言论，我以为我多少习惯了，看来我的心还不够麻木……
谁来在我心上打一剂强药，麻醉我的所有痛觉。
方少祖发现我的异状，双手在胸前慌张挥舞，试图说些什麽弥补，在他想到安慰我的句子前，我故作没事地开口：「快迟到了，赶紧上学吧！」
沉默，接着逃避，最後当作没这回事──这是我生存的方式。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更讨厌没有能力改变的自己。
像我这种人，怎麽可能有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