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玉儿嫁与多尔衮为嫡福晋以後,多尔衮一迳对她不理不睬,只将她养在府邸里,一应衣食无缺尽可能地什麽皆满足於她。只是除了锦衣玉食,极尽荣华的物质生活外,感情上,他是吝於给予一丝一毫的。
华靡公主般的小玉儿,一点儿新嫁娘幸福喜悦的情态、感受亦无。她,不过嫁至多尔衮贝勒府邸仅数月,却愈发被寂寞染黄了一颗少妇心;寂寞孤独到只能没事儿就找奴才婢女们的碴,藉此以泄其芳心孤寂。
是日,小玉儿着一身华丽氅衣、满头簪翠珠饰,端着副高不可亲的架子,正由奴才婢女们侍候着於厅里头喝茶,她的凌厉态势与一旁悬着的一幅娴雅仕女图中的女子,可谓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
多尔衮今日正好提早回府,大步地迈入厅堂。进了大厅,抬眼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傲人姿态,便心生厌腻,急急地就想掉头走人。
她看见他,便玉手一挥,摒退簇拥着她的所有下人。
下人们被摒退,自是各个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逃命似地逃了出去。
她起身,来到他身旁。「贝勒爷,今儿难得这麽早就回来,要不要臣妾传膳?」
「不用了,本贝勒不饿,若想用膳的话你便自个儿传吧。」
「不饿?人是铁、饭是钢,怎麽不饿了?如果是西侧妃娘娘或是沈沉璧来陪贝勒爷您用膳,臣妾想着,您大概是饿得很吧?」
「小玉儿,」他肃着张脸,沉声道:「西侧妃娘娘乃大汗嫔妃,请注意你说话时的措辞。」
「那沈沉璧呢,她总不是后宫嫔妃了吧?」
见她如此挑衅,他十分生气。「本贝勒今儿早早回府,你便要板这脸孔给气受吗?」
「贝勒爷怪臣妾给您气受,那您给臣妾所受的委屈又当怎麽说呢?」
他不语,凌厉地看向她。
「臣妾是大汗指婚给您,您以八抬彩轿抬臣妾入府的嫡福晋,您秋猎之行未带上臣妾也就罢了,据闻在围场时您竟奋不顾身於虎口救下西侧妃娘娘,又与沈沉璧颇为接近。您说,臣妾能不委屈吗,这脸面该往哪儿搁呢?」
他不屑地瞥她一眼,站起身来瓮声瓮气地斥责她道:「你就这麽心胸狭隘地拿这点儿小事儿来跟本贝勒置气吗?告诉你,本贝勒肯将你纳进门已是给你最大的脸面了。找本贝勒要脸面时,不妨先扪心自问,自个儿曾对西侧妃娘娘与沉璧做过些什麽事情。」
她愤恨,咬牙道:「是,臣妾是做过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儿来,可臣妾会做那些事儿还不都是为了贝勒爷?」
「本贝勒不是你做卑鄙龌龊事儿的藉口,如此岂不污了本贝勒的名?」
「贝勒爷──」她还想再分辩些什麽。
他不欲再听,便抢白道:「小玉儿,强摘的果实不甜,如若你不懂得这道理,那咱们这桩婚事儿就是你学习的最好教材。」他不再同她多说,拂袖扬长离去。
陈饰华美的厅堂,此时却如一个空荡荡而冻寒的冰窖,益发冒着阵阵冻肤剌骨白茫茫的寒气。小玉儿见多尔衮如此绝然狠情地离去,自是揪心扯肠地愣坐在了椅子上,有温度的,竟只余眼底所流下的两道委屈清泪,此外再无其他了。
◆◇◆◇◆
与多尔衮大婚已有数月的小玉儿,就像只毛色炫烂缤纷的鹦鹉一样,除了被圈养在於她而言如牢笼一般的贝勒府邸里、日日华衣美食外,根本不被多尔衮所眷顾爱怜。而奴才婢女们的眼睛则并非闭着,他们见自个儿主子不疼惜这嫡福晋,加之她眼高於顶,对人颐指气使的高姿态,使得多数人对她仅表面恭顺,骨子里实则多厌恶鄙视,非必要服侍的话根本不屑一顾。
一直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小玉儿,数月以来嚐遍被冷落鄙视,无尽孤单落寞的滋味儿,便想着要回汗宫去探视舒侧妃,即便未能尽情倾诉,起码亦能转移积於心底里的寂寞愁楚。
今日小玉儿一早便起床着人刻意梳妆打扮,又着了件大红色缎绣蝴蝶纹织金祫氅衣,以华服贵饰堆砌起福晋该有的尊严,然後便乘了辇轿,进宫前去舒侧妃娘娘的宫里。
宫婢通报以後得舒侧妃同意,便将小玉儿领进宫室内的外间候着。舒侧妃更完衣,出来见到小玉儿以後,便开心地拉起她的手,乐乎乎地转了一圈儿。
「小玉儿,才几月未见,大婚後的你更显丰腴,可是和多尔衮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了,所以身量才丰腴了是吗?」
小玉儿闻言,心下颇为难受。只有她自个儿才知道,这日渐丰腴的身子不是因新婚的浓情蜜意,心情好、吃得下、睡得香所致,而是她以进食泄愤,才会让自己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舒侧妃见她不语,以为是新嫁娘的喜悦羞怯,不禁开心道:「看来真是把你嫁对人了,还好当日没把你给嫁与豪格贝勒,否则你心下怎会快活呢?这女人哪,还是当嫁自己所锺情的男子,如此才能有幸福可言。」
听了舒妃所说的话,小玉儿连日以来所受的委屈如山洪倾泄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再忍不住悲苦情绪,偎进舒妃怀里一迳嘤嘤地哭个不停。
舒妃可被她这反应给吓着了,连忙边拍她背脊安抚,边关切问道:「你这可是怎麽了,不是还在新婚之中吗,怎哭成了这样的泪人儿?告诉姑母,可是多尔衮欺负你了?」
她连连摇头,粉饰太平道:「没事儿,小玉儿只是突然觉得,」她支吾,「觉得自个儿太幸福了,不仅多尔衮对我好,姑母亦如此关心我。」
舒妃听後可舒了口气了,笑道:「傻孩子,多尔衮可是你的夫君,对你好自是应该的;至於姑母,咱们可是亲姑侄呢,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去呢?」她替她拭了颊上泛滥成灾的泪水。
小玉儿收拾了自个儿的情绪,勉强笑道:「有姑母您在小玉儿身边,真好。」
舒妃慈蔼和悦地看着她,摸摸她的小脸。「虽说多尔衮待你好,可别以为姑母不知晓,这一开始成了人妻或许还不太惯,多尔衮府邸里也没个信得过的人,所以平日里难免觉得孤单寂寞。如果没事儿的话,不妨常回宫里来,咱们姑侄俩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块儿作伴,一同说话。可好?」
「是,小玉儿知道。」
舒妃着人拿来一个暗红色木匣,打开以後见里头有些首饰珠翠。她挑了一个圆型陶瓷所烧制而成,其上绘有牡丹花叶图案,精致美丽的胭脂盒子打开,里头置有许许多多颗鲜红如珠,状似心型的相思豆。
「这是你阿爹至大明做买卖时所带回的相思豆,前阵子托人送进宫里来,据说汉人的文人雅士时常将它串连制饰以相互馈赠,所以姑母也着意跟着附庸风雅了起来。」
「相思豆?」小玉儿还是头一次见着,所以有些好奇。
「是呀,它可是传递相思最具代表性的象徵物呢。汉书上不是说什麽『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吗?姑母想着送给你,你可着人制成手钏或者是珠链戴在身上,或许多尔衮会喜欢也说不定呢。来,收着吧。」
小玉儿双手收下那精美胭脂盒子所装着的相思豆,那红色豆子宛如泣血血珠一般,颗颗皆似她现下鲜血淋璃心上所渗出的血。想着自个儿与多尔衮本非神仙美眷,而是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她心上的伤便隐然地发着疼。如此在意颜面尊严的小玉儿,哪里肯将这最难堪的伤疤掀给别人看呢,即使亲似母亲一如舒妃娘娘,她还是不欲让她知晓,只於她面前装作娇羞小女人的情态,一迳自欺亦欺人。
舒妃在小玉儿蓄意掩饰之下根本未发掘她委屈,以为她尚沉溺於新婚浓情之中,遂道:「小玉儿,姑母至今膝下仍无子女,生活多所寂寥,所以希望你和多尔衮趁着年轻,能赶紧生下个阿哥或者是格格。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未来才有实质的依靠。可知道了?」
「是,小玉儿……,知道。」这声「知道」,她说得声如蚊蚋,心虚至极。
【注】「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乃出自王维所作之《红豆》诗。王维,字摩诘,被称之为「王右丞」或「诗佛」,乃唐代着名诗人兼画家。《红豆》全诗诗文如下: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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