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剑青回到登峰教后,见到魁斗天宫和地宫正在兴动土木,所有工匠脚腕上皆绑着锁链,由地宫的小卒监视着。陆剑青停在附近,陆续走过的小卒纷纷朝他行礼,他朝天宫看去,天巧正带着两三个侍女从天宫正门后绕过来。天巧抬头,正和陆剑青对上视线,笑道:“见过司宰。”
陆剑青朝她点头:“巧娘。”
天巧道:“司宰刚从外面回来?”
“是,出去办了些事情。”说着,他看向天宫正门,问道,“何时开始动工的?”
“半月之前。”
陆剑青点点头道:“天宫地宫是该重新修缮了,这几年又多了许多下人,也应扩建才是。”
天巧道:“修缮天宫地宫司宰难道预先不知?”
陆剑青面带愧色摇了摇头,“确是不知。我竟然只顾着作乐把这事忘了。这事是谁操办的?”
天巧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面上依然笑得得体。“是叶师弟。”
陆剑青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右座,我倒是该去谢谢他才是,难得替我想得如此周到。”
天巧笑着对陆剑青一拜,道:“司宰刚刚回来,我就不多耽搁司宰了,巧娘告辞了。”
陆剑青道:“告辞。”
天巧带着侍女们款摆而去。陆剑青突然喝道:“来人!”
正在监工的地宫小卒一下子冲过来好几个,跪在陆剑青面前:“司宰有何吩咐!”
“把魏玉年叫来!”
“是!”一个小卒领命而去,陆剑青自己回了房。
不多时,小卒来报:“司宰,魏辅座来了。”
“让他进来。”
“是。”
魏玉年推门进来,当头飞来一个茶杯,魏玉年微微侧身,茶杯摔进院子,碎得七零八落。旁边的小卒吓得纷纷退到院外。
“修缮天宫地宫如此大事为何不告诉我?”陆剑青质问。
魏玉年卑微地回答:“那几日司宰说要去逸仙阁,叫我大小事情都不要打扰,因此并没有说。后来便由右座主持动工了,想司宰这几日也该回来了,便没敢再多嘴。”
魏玉年说着,陆剑青大声把门关闭,然后坐在桌旁。魏玉年跟着他坐下,而后道:“丁若水已然安排好了,现在做了右座的侍卫。”
“如何安排的?”
魏玉年说:“调换了他去给叶志庭送炭,夜里叶志庭院子着火,丁若水头一个去救的。把叶志庭救出来之后,天贵在旁边打趣说,这人名字里带水天生克火,让叶志庭留在院子里安宅。”魏玉年说着便笑了,“没想到倒是天贵无意中助了一臂之力。”
陆剑青听着不语。
魏玉年继续说:“可惜还不能太过近身,只能盯着叶志庭的行踪往来。”
“暂且如此。”
魏玉年仍有疑虑,问道:“教中都知道丁若水是你收留的,他也明目张胆地叫你义父。叶志庭必然也会怀疑他。”
陆剑青摇头:“叶志庭一直跟着教主,想事办事都跟教主有八分相似,他们越是怀疑的人反而越会放在身边。这段时间你不要联系丁若水,之前都跟他交代清楚了吗?”
“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嗯,等他在叶志庭身边稳固了再说。”
“是。可是那丁若水,你就不怕他倒戈?”
“不会的,无论他现在跟着谁,他都清楚自己是谁的人。凭他的本事和心计,他不敢。”
魏玉年想着陆剑青的话,又抬头看他:“你可找到了解药?”
陆剑青说:“可以说找到了。”
魏玉年喜出望外,差点喊出声,抓着陆剑青的衣袖道:“解药在哪?”
“或者说,我找到了药方,但是这药是炼不出来的。”
“为什么?”
“那解药与老君仙丹无异,还是别想了。”
魏玉年眼神暗了下去,不再说话。
陆剑青仍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语带劝慰:“意料之中而已。你回去吧。”
魏玉年抬眼看了看他,不禁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退出了陆剑青的房门,捡起了院子里茶杯的碎片。几个小卒慌忙跑过来,接过魏玉年手里的碎茶杯。他这才掸掸衣服上粘的雪末,灰溜溜地走了。
一个月后魁斗天宫地宫修缮完毕,罡目煞目重新回到天宫地宫的那夜正巧是除夕。燕奇峰亲自到天宫庆贺,陆剑青跟在一旁,除了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老,教中有地位的人都来了天宫,热闹非凡。
云顶峰山崖下多了三十多具尸首,脚腕上皆带着斩断的铁链,在冬日里冻得石头一般坚硬。
展家除夕夜吃年夜饭,按理说许凌山是没有资格和展阔一桌的。往年他都是把展阔送到主桌,等展云霄入了座,自己再去跟管事的下人们吃饭。
这次他同样站在展阔身后等着老爷来,他们一家子安坐下来之后他便可以退下了。展云霄照旧在安顿好所有庄客后才姗姗而来,身后跟着杨纶。杨纶是府内唯一可以和展家人同在一桌用饭的庄客。
许凌山对展云霄和展夫人行了礼,转身往外走,却被展云霄叫住。
“凌山。”
他回头,以为是有什么吩咐。展云霄道:“今年同我们一起吃吧。”
许凌山受宠若惊,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不住地用眼睛看展云霄和他身旁的杨纶。
展云霄又道:“你一直照顾阔儿,文武也同样都是跟着理之学习,也算得阔儿的兄长了,不必拘礼,一同坐吧。”
能在年夜同老爷夫人同桌用饭,在展家是莫大的礼遇。平日里就连展夫人和展阔都是和展云霄分开用饭的。许凌山满心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却看到杨纶眼含深意地对他轻轻点头,便道:“多谢老爷!”说完就往最下首的位置走去。最下首坐的是展府的大小姐展柔。
展阔忽然喊了声:“你坐我旁边!”
展阔身边的位置显然不是许凌山能坐的,因此他十分难堪,僵在了原地。这时展夫人笑道:“过来坐吧,你本来就是要照顾阔儿的。”
展云霄忽然面有不悦道:“阔儿都这么大了,吃饭怎么还要人照顾?”
许凌山看展夫人脸上讪讪,立刻回道:“少爷吃饭已经不需我照顾了,只是我每餐饭都陪在他旁边,少爷大概是习惯了。”
展云霄点点头:“那你就坐过去吧,没那么多规矩。”
“是。”
许凌山坐到展阔身边,对他笑笑。展阔也不笑,只是盯着他在一旁坐下。
一餐饭吃得十分静默,只有杨纶偶尔会跟展云霄说几句话,桌上其他人一概噤声,只有碗筷间或碰撞出一些细微的声响。
许凌山在展阔身边如坐针毡。想到下人桌上应该早已推杯换盏闹个痛快了吧。他往年虽然不跟着那些下人们一起闹,但好歹落得个自在。早知这主人桌上是这等情景,刚才真应该推拒了。
许凌山想着就出了神,半天没吃东西。忽听“叮”地一声,他低头看向自己碗里,放进了一只煮的通红的虾。他转头去看展阔,展阔刚刚收回手。他笑着轻声说:“谢谢少爷。”
展阔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碗说:“你快把它吃了。”
“是。”
自从上次展阔询问他睡没睡好后,这小少爷便开始愈发频繁地表现出对许凌山的关心。只是还是会别别扭扭的,似乎对别人好是什么让人窘迫的事。许凌山知道他的心思,每次都坦然地接受,甚至明示暗示想方设法让展阔知道自己很高兴。
于是,许凌山拿起虾,认真地剥了虾皮吃掉。他能发现展阔一直在用余光看着他,等他完全吃到嘴里,展阔忍不住淡淡地笑了。
许凌山随后又剥了一只放到展阔碗里,笑道:“这是我谢少爷的。”
展阔用筷子夹起来,一口气放进嘴里,吃得两腮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