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在响。梁嫣步上二楼。夜间稍凉,她两手挽着披肩,抽完了第一支菸。她实在不是个对得起自己名字的女人。菸不抽凉的,酒不喝淡的,口红不抹糖果色,把这充满江南烟雨味儿的柔软姓名硬生生活出了傲骨奢华。她点燃了第二支,仅是轻轻夹在指间,便下楼。烟雾在她身後牵出一道轨迹,千丝万缕。
一段路走了一分半钟。梁嫣拉开大门,不扭不捏,一副迎接晚归爱人的模样,好似方才的种种举动不过是一次娇俏的玩闹。黄湘纬倚在门边,靠得极其的近,一下子就闻到她身上热度尚存的黑色尊爵。梁嫣就站在那儿,腰脊直挺,不倚不靠,即便是抽菸也能抽出一身教养来。
男人一般都爱看女人撩起头发露出颈项,大概就跟长裙下的脚踝一样道理,那是种若隐若现的禁地之美。黄湘纬偏不。他就爱梁嫣散着头发的模样。大学那会儿,梁嫣对自己头上的东西还不是那麽讲究,经常是一支笔就把头发盘得乾净整齐。有次玩游戏,输了,系上的人便怂恿他去跟梁嫣要东西,什麽都可以。
他原本腹稿都打好了,在心里顺了一遍又一遍,可真把人拦下来时,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希望她能把身上随便一样东西借给他好让他交差。那时候梁嫣捧着两本厚比辞海的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嘲笑。黄湘纬都已经做好被书砸的准备了,女孩儿却是轻巧的抽出插在自己发间的圆珠笔,递到他面前。那一瞬间梁嫣长发打着圈儿的落下,黄湘纬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是怎麽了,就被这一幕迷得神魂颠倒。
此刻梁嫣披散着发的首要目的是为了让自己舒服,而不是为了满足某人的眼睛。她并不会因为有了後者这个可能性存在,就刻意去改变自己的模样。换言之,梁嫣并不在意自己不在意的人怎麽看自己的。
至於她在不在意黄湘纬,要说完全没有,那肯定是假话,但要说有,那也有待商榷。只是她的时间一向紧迫。
「怎麽了?」梁嫣有些刻意的冷下语调。她的睡眠周期已经过了,疲劳气不是说发就能发的。
黄湘纬不着痕迹的往前挪了一步。「让我进去。」他重复。
梁嫣由着他,没躲开。「现在是半夜。」
「不到半夜,见不到你。」
梁嫣不说话了,只低头去吸菸。黄湘纬趁势稍稍倾身,几乎能闻到残留在她发间的柑苔调香水,尾香略带木质气息。
「第二支,还是第三支?」最终他说。「有什麽事让你这麽焦虑麽?」
黄湘纬捉住她夹着菸的那支手腕——纤细得像一把精巧的刃。梁嫣动了动。她是挣不过黄湘纬的,但只有黄湘纬自己知道,他手里一点阻力也没有。两个人跟演戏似的,只有表情狰狞。黄湘纬接着翻过手掌,俯首想把唇合在滤嘴上那一点唇膏的痕迹。梁嫣终於有了反抗的动作——她使劲儿抽了抽手。
「我感冒了。」梁嫣道。
「我不介意。」黄湘纬回答。随即就着梁嫣的手,深深吸了一口。
梁嫣目光随着黄湘纬动作,在他松手之後,身子半旋,把菸往鞋柜上的瓷缸重重一捻。
「可我介意。」
说罢,她敞着大门,转身走向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