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我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变了。
尽管我们还是会交谈，会一起吃饭，还会一起在客厅看电视，可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们刻意绕开敏感话题，聊天充满许多不能碰触的关键字，甚至只要电视节目出现亲子教育的桥段，都会导致我们之间的气氛瞬间凝结。
我和妈妈能够交流的话题只剩下日常生活的简短谈话──即便期末考得到第二名，已经疏离的我们似乎再也无法拉近距离。
於是，寒假就在如此晦暗的气氛中来到。
「画得真好。」
「谢谢。」
宁静的国美馆一隅，佟海光和我站在〈寂寞〉前面，静静地待了好一阵子。明明出自我的手笔，照理来说应该再熟悉不过，可是，或许是换了角度，纯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分观看这幅画作，我竟然觉得陌生。
〈寂寞〉最终获得优等的奖项，比起我，美术老师好像是最开心的那个人。
仰头看着画中洒落在街道上的光影，想起自己当初想要表现的情感，经过这一、两个月的时间，有些感觉已经与当时不太一样，与其说是改变，不如说是改观比较正确，比方说，姜恒──
「日荷，你画的是姜恒吧？」
闻言，我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我不晓得佟海光是怎麽发现的，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毕竟……无法控制惊讶的表情，我慌乱地再次看向画作，确定自己没有画出太多姜恒的脸庞、五官──
「拜托，我看他的背影看了几年，怎麽可能认不出来？」佟海光大笑，手臂习惯地勾住我的肩膀，「再说，你未免太小看自己的描绘能力。」
「我会画他是因为──」我慌了。
一时语塞，思绪全乱成一团，只能僵硬地瞪着他瞧，感觉自己的内心世界被谁不小心发现似的，虽然不是亏心事也觉得害羞。
幸好，真的幸好。
佟海光没有为难我，他只是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
他带着我离开了〈寂寞〉。随意在馆内漫步，看完学生美展，又到其他展区瞧瞧真正艺术家的作品，看懂了多少不重要，我们的目的不过就是悠闲地消耗假日的午後。
只要一想到再过几日，等爸爸放了年假，我们家便得回到奶奶家度过春节假期，各种回忆宛如连锁效应一般涌现，心情忽然复杂起来。
说真的，不是讨厌。
可是，绝对称不上喜欢。
「真不想回去。」叹口气，我拿起吸管玩弄着杯中一颗颗漂浮的冰块，不停地想把它们压进水底，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如同我的希望。
「别这样，难得可以和亲戚聚在一起，一年一次，忍过就算了嘛。」佟海光笑着安抚我，眼神溜溜一转，笑容转向调皮，「要不然，你要不要考虑把我外带回去？」
「蛤？」
「出租男友啊！」他话说得理所当然，假仙地摆个pose，对着我挑了挑眉，「怎麽样，要不要考虑一下？物美价廉，把我带回去的话，你肯定不会无聊。」
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我还是忍不住赏他一个白眼，而且……我认真地看着佟海光，非常诚恳地摇了摇头。
「相信我，你不会想跟我回去的。」真心不骗。
我以为佟海光会笑着回应，可是没有。
闻言，佟海光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变得有些严肃，他垂下视线，木然地搅动饮料，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自顾自地陷入沉默，就这样，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我不解地望着佟海光的举动，不懂他忽然的情绪低落是从何而来，心里冒出了一堆问号，气氛跟着他的不语逐渐停滞。
正当我打算提问的时候，佟海光抬起头，直直地望着我。
「日荷，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你是指，我跟我妈吵架的事？」我忽然懂了他的意思，却也忍不住疑惑地蹙眉，「可是，这完全不关你的事啊，真的，是我自己没考好，怪不了别人──」
「是我鼓励你参加……」
「那又怎样？决定参加的是我，真的跟你无关。」我有点急了，我真的很意外他会这麽想，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把事情的起因联想到佟海光身上，一次也没有。
他摇了摇头，没有改变想法，「当初我明知道你家里的状况，还故意激你，说你只是找藉口不去参赛──」
「佟海光！」我气得打断他，不让佟海光继续把我的过错扛到自己身上，「我做的决定，我自己承担。你鼓励我参加美展没错，可你又没有鼓励我跟我妈吵架，也没有鼓励我离家出走，我到底要怪你什麽？」
瞪着他看似平静的脸庞，感觉自己的脸颊火热地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