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佟海光的声音，我无法当作没听见，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头，只见他尽管脸上还是没什麽笑意，但明显感觉得出来，他身上那些专门针对我的尖刺已经消失。
我不语，等他继续。
「一起走，好吗？」
凭什麽？我很想这麽问。
但我没有。
走在一如既往的回家路上，姜恒或许是察觉我和佟海光的气氛过於沉默，不似以往，他第一次走在我们身边，甚至试图想当我们之间的缓冲。
我深知姜恒的好意，也很感谢他愿意违背自己的个性，主动站出来调解气氛……问题是，我真心觉得他有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感觉。
「你问我的那题数学，现在已经懂了吗？」姜恒一开口便是那道疑似冷战导火线的数学题目，闻言，我下意识地偷瞟佟海光的反应。
他好像没发现，只是安静地走着。
「大概吧。」我斟酌用词，不太想直接说我还是不大理解那些套来套去的公式，「……要是换了问法，我可能又会乱掉。」
「你文科很好？」
姜恒天外飞来一问，我直觉地点头。
说真的，相较於总是逼得我得埋首苦读的理科，我的文科准备时间几乎是零，尤其是国文，考前不翻开课本都没关系……至於数学，它是我的罩门，更是我的天敌，我合理怀疑我和它没有和解的那天。
但是，姜恒却像上次那样，给了我另一个方向。
「你不能用文科的方式去理解数学。」他说，声调依然清冷，「不要以为记得就好，只会写公式根本没办法考试，基本定义要确实弄懂，基础打好，才能真正运用在计算上。」
「喔。」我听得模模糊糊，只觉得姜恒好认真。
「喔？」
没想到他居然不放过我。
「好啦，我以後会认真上第一单元，不会自以为背完公式，整张考卷就全部会写。」我没好气地对着他说，态度坚定，只差没立誓，「这样可以了吧？姜先生。」
「很好。」姜恒笑说。
笑，说。
这次不是我的错觉，他真的笑了。
我有点吓到，急着转头想和谁分享这难得的大消息。只不过，当我一对上佟海光的目光，心里那半是惊喜、半是雀跃的情绪，刷地一声，灭了。
他可能没有生气，我不知道，反正我猜不透……佟海光刚才的眼神很难懂，彷佛藏了千万种复杂，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很悲伤。
可是，为什麽？
佟海光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我该和他们分开的路口。与以往不同的是，姜恒不再站在远处等待，而是与佟海光一起站在我的面前，其实不会觉得奇怪，事实上，我很喜欢这样的改变。
在我和姜恒除了吵架、没别的话可说的那段日子，我很没良心地希望姜恒离得越远越好。只不过，自从他代替佟海光来便利商店接我，让彼此降到冰点的关系开始回温之後，每次回家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地，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能够像现在一样，看着对方、好好地说出一句再见，已经是一件令人觉得无比满足的事。
「再见。」看着他们，我说。
姜恒点了点头，「再见。」
「……再见。」佟海光低声说道。
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这回我没有像上次那样看到最後，只是过了几秒的时间而已，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我意识到一阵急促的步伐朝我靠近时，来人已经出手止住我的脚步。
「日荷！」
「……海光？」我瞠大眼，惊讶地看着他出现在我面前，半弯着腰，喘着大气，「你干麽？你们不是走了吗？」
「我、我有话……还没跟你说……」佟海光还在喘，我急着要他先别讲话，过了好一会儿，他终於直起腰，脸色依然不是很好。
「你还好吗？」我着急地问，什麽困惑、生气都不见了，看佟海光一脸惨白，我只剩下担心，「要不要坐下来休息？」
他摇头，用力闭了闭眼。
「日荷，对不起。」
「……什麽？」没预料到会听见他的道歉，我一时傻住。
「今天──其实不只今天，还有很多很多……对不起。」佟海光又说了一次，他望着我，紧张，却很真挚，「我明知道你很担心，可是我却……你可以等我吗？等我把思绪整理好，到时候──」
他会告诉我的。
我看见他的眼神这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