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是国文课,老师说什麽她懒得教白话文,就叫我们自己看,然後发下作文纸要我们写心得。
大致阅读完课本後,我望着眼前的作文纸,脑中一片空白。不是写不出来,但偏偏开头就是最难想的。
「该死的老太婆……」坐在我斜後方的晓茜一脸凶狠,正忿忿地拿着原子笔戳着纸张,还不忘顺便诅咒一下老师的祖宗十八代。
呃,这样说好像有点夸张,但她一定已经把从小到大学过的脏话全骂过一遍了。
莫晓茜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写作文,这种时候她的杀伤力百分百、脸比大便还臭。
「在你比排球前应该先逼你写一篇作文。」我曾经建议过她,「这样干掉对手的时间就会缩短很多。」
「……我可不想毁掉体育馆。」可惜被驳回了。
好不容易在下课前几分钟硬是塞了好几行当结尾,想说看看晓茜的状况,结果她已经摊在桌上了。
「这麽快就放弃了?」我拿起她那白得凄惨的作文纸。
「好歹我也撑了40几分钟。」她打了个哈欠。
「今天中午前要交。」我提醒她。
「我知道你人最好了~」她眼睛对上我,充满期待。
「我拒绝。」
「又不会花你多少时间~反正以你的头脑……」
「没有用。」我打断她,「作文不会自动浮现答案,脑袋只会告诉我怎麽写最好。」
「那其他科目……」
「其他的就另当别论了,看过一眼就会知道答案。」
「难怪你一直稳坐榜首,而且还是永远满分的榜首。」她叹了口气,「真好,这样轻松多了。」
「才没有多轻松。」我蹙眉,「我还是有在念书的。」
「好啦!作文我可以自己写,可是你能帮我想一些吗?」
「这倒可以。」
「中午?」她眼神发亮。
「抱歉,我中午要去美术教室。」
「……」
我觉得晓茜快哭了。
「不能不去吗?」她哭丧着一张脸。
「不行,学长姐说今天社长会来。」我咬着苹果汁的吸管。
在要去美术教室前的10分钟,晓茜仍然拚命挽留我。
「你们平常见不到社长吗?」
「见不到。」我摇头,「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来学校。」
「这种人还当社长?」她忍不住抱怨。
「都看过那幅画了,你难道不考虑收回刚才的话?」我挑眉。
「……好嘛……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她垂眸,小声嘟囔。
我盯着她,感到一丝同情,老实讲她失落的模样让人看得很心疼。
「不然……我把大意写给你,然後你自己延伸?」
「可以吗?」她重新抬起头。
「无妨。」我笑了笑,「我现在就写给你。」
我从资料夹里抽出一张白纸,把每段的大意条列式地写下来。比起其他科目,不会有答案自动浮现的作文真的是最麻烦的。
「我是不是应该要些报酬?」我把几乎写满整张纸的大意递给她。
「说的也是。」她欢欢喜喜地接过纸,然後认真思索了几秒,
「那……我放学请你吃学校後面新开的那间咖啡厅?」
「一言为定!」我满意的笑开了脸。
「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喔!」她眯起眼,也回我一个微笑。
「我知道啦!」一想到游轩宇,我的双颊马上泛红。
怎麽可能真的带他去……
晓茜很大方的放我走後,我就一个人往美术教室走去。
不知道是我太早来还是怎样的,教室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奇怪……我明明很准时……可是云琦学姐和柏伦学长怎麽还没来?照理来说最想见社长的应该是他们没错啊!为什麽会迟到?
「你是社员吗?」突然,一个声音的出现打断了我脑中的混乱思绪。
「呃,嗯,我是。」我,愣了愣,眼神定格在面前穿着黑色帽T的男孩身上。
「我没见过你。」他的声音很沉稳,而且没有杂质。
「我这学期才进来……」我咽了咽口水,手心开始冒汗。
连学长都没有如此强大的气场,我能肯定,他绝对就是社长!
他的眼睛扫过我全身,感觉就像是要把我看穿似的,寒气逼人。
「你……是社长?」见他没要说话的意思,於是我鼓起勇气开口。
「……你觉得呢?」他原本转身要走,听到我的问题後,神情略带惊讶。
「是……吧?」我不了解他讶异在何处,但他是社长的机率近乎100%。
「嗯,我的确是。」
BINGO!
正当我暗自窃喜没猜错时,他朝我走近了一步。
我没有後退,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没像一开始那样可怕了。
「你叫什麽名字?」他站在离我不到一公尺的地方,漂亮的黑瞳对上我。
「徐若绫。」我的视线无法从他漾起的笑里移开。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就是社长吗?」我满脸问号。
「我是指我的名字。」不知道为什麽,他感觉很高兴。
「怎麽可能知道,我又没有神通力。」除非你是我考卷上的问题。
对於我的疑惑,社长只是面带笑意。
「什麽意思啊?」我怎麽一点头绪也没有?
「高子勳。」他转身背对我,往储藏室走去。
我呆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我很想再看他的画,可是如果跟着他,会不会被嫌烦?
「你不来吗?」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有些旁徨的我。
「咦?」
「我是问你,要不要进来?」他放慢说话的速度。
「呃……好。」我跟了上去。
「方云琦应该有带你进来过吧?」
「嗯。」我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应了声。
「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直呼学姐名讳?」
「诶?」听到他这麽说,我才又意识到他跟我同年。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学长吧?」他转过身,无奈地看着我。
「曾经有……」我不敢说其实到现在还是会不小心误会。
「唉。」他耸肩,「倒也无所谓啦!」
「那……你怎麽不叫云琦学姐『学姐』?」说到学姐,我记得她说过社长不爱笑,也很安静,可是我看怎麽好像不是那回事。
「她要求的。」他勾了勾唇角,「她说我叫她『学姐』很奇怪,希望我直接叫她的本名。」
「为什麽会奇怪啊?」
「我哪知。」他顿了顿,「话说,他们是怎麽跟你形容我这个人的?」
呃……
「该不会说什麽我很安静,然後都不笑之类的?」
「……嗯……」我的眼睛移向别处。
「说不定......」他凑近我,轻轻抬起我的脸,「我是个专门诱拐天真善良小女孩的大色狼?就像你……」
「什、什麽?」看见他的脸突然在我瞳孔前放大,吓得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静静凝视着我,眼眸中的深沉反射出我的脸,有那麽一刹那,我几乎忘了怎麽呼吸。
他勾起唇角,松开抬着我的脸的手。
「你好奇怪。」我蹙眉,後退了几步。
「我说过自己正常了吗?」他轻笑,眼神流露出暖意。
阳光洒在他身体半侧,呈现光影交织的景象。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彷佛精心计算过,特别动人。
「你很爱捉弄人。」我贪恋地想再多看几眼,毕竟除了游轩宇以外,我从未遇过让人这麽乱心的男生。
「或许是吧!」他耸肩,「展览好好准备。」
说到展览……
「社长!」我不禁脱口而出,发觉音量太大,缩了缩身体才又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麽?」看见我的反应,他噗哧一笑。
「她……」我指向最底部那张他的画。
社长朝我指的方向看去,带着笑意的脸顿时凝结。他的眼神变得冷冽,我还来不及问完,就被震慑住了。
「不,当我没说!」我慌张地挥着手,试图化解尴尬。
但没什麽用。
对上社长淡漠的眼神,我终於了解何谓「祸从口出」,云琦学姐没有把事实全说出来,社长的确从不提起他的画作,但真正的原因是根本连问都无法。
「……对不起……」我低下头,双脚在颤抖。
他一句话也没说,但我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正朝我逼近。我紧闭双眼,缩在墙角不敢抬头。
「磅!」我听到头顶上方传出一声巨响,是拳头撞击墙壁。
此刻的我已吓到快掉下泪来,再生气也不要动手啊!
「抬头。」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快点。」
面对他近乎威胁性的话语,我不得不服从。
我缓缓抬起头,当对上他的眼时,我的额头就被定住了,眼前还垂落几根头发,不过不是我的。
「你……」我瞪大双眼,呆滞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黑色双眸,虽然带着危险的邪魅气息,却毫无愠色。
他没有在生气吗?
「方云琦没警告过你吗?」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学、学姐只说你没跟他们说过你画作的事……」我撇开眼,试着忽略他喷在我脸上的温热气息。
这比刚才的距离还近,他的鼻头几乎贴上我的。
「我想也是。」他勾起唇角,「你应该不至於这麽白目。」
「社长你……真的不能接受别人问起画的事吗?」
「……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就不会问。」我重新看向他,眼神坚定。
「这麽听话?」他的笑意更深了,撑在墙壁上的那只手滑了下来,落在我头上。
「你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所以我打死也不想再看到了。
「是吗?」他揉着我的头发,然後两只手抚上我的双颊,用拇指拭去我眼角的泪痕,「抱歉吓到你了。」
「真的很可怕。」我又重复一次,然後露出微笑。
「我知道。」他也扯扯嘴角,眼神闪过一丝落寞。
我当然没有忽略掉他眼里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