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废弃农舍飘散着刺鼻的霉味。体内的胃液蠢蠢欲动,深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嗝,就能将几日以来吞下的食物全都给呕吐了出来。外头淅沥的雨声越发鲜明,看样子短时间内雨是不会停了。
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疼,隔着衣服的纱布已经被淋湿了,幸好在差一点水就要渗进皮肉里去了。直勾勾的望着躺在满是灰尘、腐烂不堪,勉强还可以躺的木床上的人儿,带着安详的脸庞熟睡着,隔绝外头的吵杂,处在自己的宁静世界里头。
一个经常出塞征战的亲王,怎麽会只从围墙上摔下来就昏厥过去了。这是让我到现在还匪夷所思的。该不会是假装的,想要整整我?也许我被大雨淋的有点神智不清了,开始胡思乱想些什麽。
回忆起从地上蹒跚的爬起来,看向他呈现大字形昏厥在地,紫蓝色的衣裳沾染到了泥巴,但那张如同宣纸一样洁净的脸庞,却还是显现出那掩盖不住的高贵气质。有时候真的会暗自揣测,莫非他是女儿身,只是跟花木兰一样代父从军,迈向残酷的战场?
我的额头或许开始升温了。
原本想说既然只是隔着一道墙壁的皇宫外头,把他丢在这儿自然会有人带他回去的。是啊,本来是那麽想的。说到底还真是多亏了那场突如其来的豪雨,让我现在可以待在这个随时可能都会被狂风给掀起屋顶的地方,与他好好地培养感情。
礼貌性的搀扶失去意识的他起来想说走去前面的衙门避雨,顺道让侍卫们把他给好生护送进去。没料到深夜巡守的禁卫军一看到我才刚扶着他那沉重的身躯没多久,就直接举起长刀把我当作刺客般的对待,不分青红皂白地吼叫、逆风般地追赶着,导致倚靠在肩膀上的人该放下也不是不该放下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往茂盛的树林里躲避了。
然後事情就发展到了这无法回头的地步。
身体发冷的蜷曲在一块儿,双手环抱着膝盖试图不让一丝凉风吹入胸口里去。在摇摇欲坠的木椅上得不到任何温度,农舍里唯一的棉被也盖在他的身子上。假如今天躺在床换坐是我,不晓得他是否也会如此地待我。
颤抖的牙齿紧咬着唇瓣不放,眼皮愈来愈不堪操劳失去了焦点,只要闭上几秒钟休息一下,大约五秒左右,这短暂的时间观念还是存在的。
已经数到了三,还剩下两秒钟。四、四......还是再五秒吧,最後一次了。
一秒、两秒......算了我放弃。
额头重重压在手臂上,身子随着模糊的思绪、大脑的停摆,渐渐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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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神魂颠倒的气息徘徊在身边,睁开眼睛一看,屋内却人去已空。我急着到外头察看情形,却发觉自己身躺在木床上,身上还披着那水分蒸发完毕的淡紫色衣裳。鼻子不禁更加靠近衣裳些,嗅着那人独有的味道,即便被雨水冲刷过还是有残留的淡淡薄荷花草香。
回过神来赶紧将衣服扔到一旁去,责备自己刚刚到底在做些什麽不耻的事情,脸颊两侧瞬间感到火热,有如被燃烧中的木炭碰触到似的。
木床前的桌子上有被东西刻过的痕迹,伸手轻轻抚摸着,细长的线条凹痕却如此的工整对称。大致上解读出的意思就是前往市集的路线该如何走,用字简扼又不失皇室风范。来无影去无踪却又留下一样物品,彷佛是还会再相见的意思,我望向那件皱褶在一起的丝绸布料缝制品。
不自觉将人吞噬的深邃瞳孔、魅影似的丹凤眼、红石榴般的鲜红的薄唇与惨白色的肌肤形成对比,忽然映入在我的脑海里,占据了所有的空间。那譬如女人般的五官以及行云流水的字迹,完全看不出是把战场当作是自家後花园的习武之人,
分明不想再与他有任何交集,心中却有种缘分未断的氛围。
阳光从残破不堪的窗户糊纸洒了进来,为整间房屋增添了生气。用手被挡着挂在湛蓝天空上的艳阳,让久未接触到光线的眼睛感到舒服些。踩着湿润的泥地与枝叶按照他所提供的方向走去,手里抓着那一件拥有他的味道的信物。
真的,会再见面吗?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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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一番折腾,忐忑不安地跨过门槛,左右张望着莫秦忆的身影。看样子是出去了。我心中不禁有些喜悦,因为根本还没想好该如何跟他解释我这几天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说实在的,也没有义务需要和她诉说这些经历。
「方焕棠。」熟悉的声音中带着有气无力的哭腔。
肩膀上的伤口虽然被压得很生不如死,但却说不上来那种从李澈恩以外的人,而感受到过的心悸。
莫秦忆紧抱着我,靠在我的脖子与肩膀之间抽动着,可以感受到她的泪水是多麽的源源源不绝。
「我错了......我再也不会提到宇文邕那个浑蛋骁亲王了,我再也不会把你拖到城里去了。」她哽咽的尽力将话给说清楚点,下巴又更用力顶着些。
既然她认为我是生她的气才玩离家出走这一招,那就不要再解释些什麽了吧。让这一切就这麽简单地过去了。
在这个人口数目逐渐攀升的地球上,其中有一个人原意为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请好好珍惜她的存在。即便是短暂的一分钟,即便你早就知道了他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