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了庭园跟校外的超商,都没有他的身影。
最後只好用飞的直接飞去科工馆,晚上的科工馆虽然还有些许的路灯照明,可基本上馆内都是黑暗一片,他再怎样也不可能去黑漆漆的里面待着吧。
才刚飞到上空,就已经看见他正坐在科工馆大门前的阶梯上,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喂!」
「早就发现你在上面,你还真的出窍成功了。」
「我游卉青还没有做不到的事。」
「原来你叫游卉青啊。」
「那你呢?总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叫吧。」有了名字要找他不就更简单了。
「你就叫我阿曜吧。」
「你以为在联谊还是怎样?没有全名吗?」
「我忘了。就说了我能记得的事情不多,记忆就像残页。」
我乾脆坐到他旁边,并且刻意的隔了三个位置的距离,我不喜欢与人太靠近,当然亚艺除外,我习惯跟人保持一种适当的距离,好看清眼前的人值不值得相信,或者是拥有多少谎言。
人类太复杂了,不像星星不管多近、多远、多变化莫测,星星就是星星,不会骗人。可是人类不管靠的多近、多远,还是会漏看了某些,而导致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甚至有可能对我造成伤害。
「你几乎天天出窍吗?」
「差不多吧,有的时候会隔个几天,通常我一出现就会在庭院一棵特定的树木上作记号,观察树皮受伤後的状况,我可以大概推测出距离上一次过了几天。」
好强。
这个人不只天文厉害,连生物科技都涉猎了吗?
我很少崇拜别人,张采宁学姐是少数中的一个,还有以前高中时的生物老师,他也许会成为第三个。
「那你,出窍的时候都在干嘛?」
「我跟你说那麽多干嘛。」
还想说他好相处了,怎麽又这样。
「喂,你难道没试过一直飞一直飞,看能不能就这样飞去宇宙看看吗?」
「……」
「干嘛?我说的话很愚蠢吗?」
「的确很愚蠢。」
「我看你是不敢吧?」说着,我决定自己先试一把的跳上天空。
很奇妙,变成一屡灵魂的感觉很棒,就好像真的到了月球一样,重力少了很多,我只要在空气中踢脚,整个人就可以一直往上飞。
皮肤也完全不会有因为压力而变形的困扰,「实在是,太棒了。」
「我觉得不可能飞的上去。」他突然出现在我旁边的说,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时候跟上来的。
奇妙的是,此刻耳边的风声明明那麽大,而他的说话声却清楚的像是耳机一样。
灵魂跟灵魂之间的碰撞,到底会发生什麽事呢,觉得愈来愈有趣了。
「让我们一口气冲上去──!」
隐约中,我瞥见右手边的他好像笑了。
最终,我们还是没机会冲破平流层抵达宇宙,全身突然再也无法往上飞,并且像化身成羽毛般,我们就这样大字型的趴着,慢慢的往下飘。这种轻飘感简直跟水母一样,很舒服。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
「冲到这麽高的地方来?」他也太没科学家精神了。
「好美。」他看着底下一片光点,那冰冷的外壳好像稍稍减少了一些。
「你说你只记得家人的事,可以跟我说一点吗?搞不好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记忆断片的原因。」
「你?」他一脸的不屑。
「这位先生,我知道天文系的都很聪明,因为我也是,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摆出一副自己就是霍金二世的表情?」
他叹口气的翻个身,让自己呈现躺着的样子,双手还惬意的枕在後脑勺,「好吧,那我就说一点。」
该不会我平常也是这麽讨人厌吧,不不不,我一向谦虚谦卑,只是有时候懒的回应笨蛋的话而已。
「我爸妈很早就过世了,大概在我高中的时候吧,我跟我弟相差四岁,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半工半读,好在爸有帮我们存了十年定存,那些钱全部解约领出来再加上保险金还够我们不会太困苦。」
「那他们是怎麽……」
「飞机失事。」
「嗯。」
「你不跟我说个抱歉还是节哀顺变吗?」
「我最讨厌人家在这种时候补上这句话了,本来就是因为不小心才问到的问题,或是不小心提起来的,又或者单纯的关心才知道对方经历了生离死别,如果还回这些话,反倒对方还要强颜欢笑的说没关系,不觉得很多余吗?怎麽会没关系呢?那种伤痛不管经过多少年都不会痊癒的吧,难道丧亲的人就没有资格在被提起的时候,稍稍的缅怀一下吗?一定强颜欢笑?」一说完,我就知道不太妙,一个不小心我完全把他当成亚艺在碎念了。
尴尬的看了他一眼,表情很严肃,而且正很认真的盯着我。
「干嘛一直看我?」
「也许是因为,我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麽有趣的人吧。」
「什麽第一次,搞不好你只是忘记了。」
「一定是的,就算我现在没有心跳,但我的心脏还是告诉我,这种震撼感是真的。你,也是经历过的人吧?」
我假装不经意的低头看着底下的风景,「是啊,我经历过。」而且,我始终没办法忘记。
或许我会踏上天文学家这条路,跟我爸有很大的关系,或许我始终这麽执着天文也是因为,他说过,他会变成星星,永远不离开我。
但他骗我,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是找不到,到底哪一颗星星才是他。
「那你跟你弟的感情应该不错吧。」
「当然,只是我跟他的隔阂愈来愈多,也许是我太严厉了。」他垂下眼,感觉应该有很多问题。
「那你弟现在是几岁啊?」
「这麽一说应该跟你差不多年纪了。」
我沉思的想着,他把他父母跟弟弟的事情记的这麽清楚,那为什麽其他的事情都遗失了呢?是不是现实中的他,有着什麽想逃避的?因为这项心理因素,才导致……
「看,我们快落地了。」
我们又慢慢要降落回刚刚的科工馆广场。
哪里怪怪的?
依照我们刚刚上升必须不断的踢腿,怎样也不可能回到相同地点啊,这太可疑了,而且最後我们还是用飘的……这一左一右的摆荡绝对不可能直线落地。
有哪一个环节,是我没注意到的?
双脚,已经慢慢的踩踏到地面,他则一副知道我在思考,所以很安静的不打扰的表情。
果然,同类人就是能了解。
有时候我还满常被亚艺吵的很多好点子消失了。
「喂。」
他像是没听见的继续背对着我。
「喂!」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名字了。」
「……阿曜。」
「有事?」
他这人怎麽突然这麽幼稚啊。
「你……该不会在现实中发生了什麽你不想面对的事吧?所以才总是记不得。」
「那你呢?你遗失的记忆又是想逃避什麽?」
「是我先……我……」我怎麽可能会有逃避的事,爸的事情我都没有逃了。那又是谁被我忘记了呢。
「我一直有感觉……就是……」
还来不及听他把话说完,那熟悉的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又出现了!
「唔……唔唔!」
我痛苦的紧闭着双眼,直到快要失去氧气为止才终於能大口呼吸。
我喘着气的继续躺在地上,想着这种事要是多做个几遍,会不会有一天我真的就没办法再拥有呼吸了。
脖子那种被掐住的感觉还在,可是拿出小镜子看什麽痕迹都没有,除了发白的脸跟发紫的嘴唇以外。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着今天的收获,觉的一切都很值得。
「我们,明天见。阿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