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快要下课之前，霆哥转头看着我，做了一个投篮的手势，意思是问我要不要去打球。我指了指我的脚踝，又用姆指比了比脖子。意思是我的脚废了，挂伤兵名单。他同样地问了阿尧和黑鸟他们，他们大概有五、六个人要去打球。
我的烦恼还是没有解决，从小我爸教诲我，千万不可以跟人家借钱，不要去麻烦人家。我很苦恼，不然，跟阿尧或是霆哥借个100块，也就省了不少的麻烦。要开口，也不知道要用什麽理由，我也没道理去跟人家讲祥祥的事，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也是他们家的隐私。俗话说，「有口难开」，大概就是在形容我现在这种状况。
突然间，我有了一个灵感，我真的太佩服我自己了。於是我急忙地在一下课，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赶到了补习班。反正，我也没有钱可以先吃点心，垫肚子。
梁姐看到我这麽早来，吓了一跳。我搔着头笑着说，『没有啦，没地方去，只好先来了…』我马上开始了先前的准备工作。把黑板再擦了一遍，上课的教材，点名的名单，请假的纪录都准备好了，老师喝的茶水也都准备好了。他习惯用两个茶包，但是只泡个味道，不要太浓。当我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班导如意姐也才刚进来，也吓了一跳。我第一次手脚这麽俐落，把所有人的工作都做完了。
我卖乖地向梁姐说：『梁姐，跟你商量两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梁姐开怀地笑了，说：『我说呢…这个小朋友一定有什麽事情，不然哪可能这麽反常。说吧，看看我可以帮你什麽？？』
我清了清喉咙说，『第一，我同学阿昌想要停课，因为他觉得现下对他来说，英文不是重点补强科目。他想要去多花一点时间在物理化学上。所以，他想要请我跟你说要退费，至於退多少，就请梁姐多多帮忙了。』
梁姐说，『这件事有一点麻烦，不过不是这麽难解决。你确定他不是被其他补习班拉走了吗？？』
我回答说：『应该不会啦，他们家的家境也不是挺富裕的，应该只是想把钱花在需要的项目而已吧。』
梁姐点点头说：『既然你都替他保证了，我回去处理一下，请他记得亲自来办退费手续，我们只能退费给本人或本人的家属。那第二点呢？？』
我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说，『那今天昌哥的位子，前天的那个女孩子，她是B班的，但是她也会来上今天的课。她说她就想坐在那里，可以吗？？』
梁姐微微地笑了一下：『小朋友，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她迟疑了一下，『不过，你要跟她问清楚，如果阿昌他不继续上课了，後面还有人在排队候补的，那个位子很可能随时会被人家取代。你也知道，通常一开学前，我们班上的位子就都被订光了。她如果一直这样子做，我们班务上也会有困扰。她可以选择就直接转到A班，我可以把她就安排在你的旁边。请她快一点确定，这样子可以吗？？』
我点点头说：『这一点，我早就替梁姐想好了。所以，接下来的请求，跟这第二件事有关，所以我把它当成同一件事情了。』
梁姐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我：『还有啊…？？小朋友，你怎麽这麽复杂啊？？』
我搔搔头说：『没有啦，我想，跟你借两只好看的花茶杯组。然後，亲手泡个茉莉花茶招待她。说不定，她一高兴，就答应转班坐我旁边，替梁姐一次解决两件事…』
梁姐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拍手哈哈大笑地说：『说了半天，你是想要梁姐帮你追女朋友，是不是啊，小朋友？』
我摇摇头说：『非也！非也！！我实在是真的替梁姐的班务调度着想，完全没有私心在里面…』说完，我自己都吐了吐舌头，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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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快上课之前，我不断地张望。同学们来来去去的，我一边发放着讲义，一边点名，但是一直到已经课程开始了，我还是没有看到雅卿的踪影。过了五分钟，如意姐催促我赶快进去了。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进班去了。
老师在黑板上，刷着「使役动词+原形动词」的特性与例子，一边教我们怎麽去记这个用法。我无心地在笔记本上一直画圈圈，不知道该怎麽办，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子。这里的环境跟楼下的罗辑数学，几乎一模一样。就是一间办公大楼的室内空间，而用阶梯型的高脚桌椅造出前低後高的渐层式阶梯教室，满班的状况下应该有四百人。我的位子在後排侧，对黑板的视角其实并不是很好。
『可以借过一下吗？？』熟悉的声音，雅卿来了。我立刻跳下高脚椅，让她过去。待她过去後，安置好。她看着我，伸出她洁白无瑕的手掌摊开。我知道，她在跟我要她的茉莉蜜茶。但是现在在上课，我没有办法跟她解释。只能无奈地耸耸肩，摇摇头，敬个礼，做个对不起的动作。她眯眼、皱鼻、嘟嘴唇，对着我『哼』了一声。那个模样，真是可爱，但是我却是满心愧
疚，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如意姐从教室後面旁边的门走了进来，端来了两杯茶，用精致瓷杯盘组承着，旁边还放着一个有小茶匙的糖罐。那飘来的茶香，是茉莉茶香，而且，这个香气应该是精致香片的等级而不是茶包的等级，我这个泡茶小弟都没看过的高档货，应该是梁姐的私藏。其他的同学都被这个茶香吸引了，转头过来看了一下是怎麽回事。如意姐把两杯茶和糖罐放在雅卿和我的桌上，然後对我眨眨眼，使了个眼色。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她还有一个意思，我至少欠她不只两杯大的珍奶加鸡排套餐。)
我又撕了一张空白的笔记纸，在上面写道：『对不起，我没有买到茉莉蜜茶…』
她看着我，似乎眼眶湿湿的泛着光，却是什麽也没说，只是点着头。然後，在纸上写下了：『谢谢！！』她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之後，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後，睁开了眼睛，对着我笑了一笑。之後，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话，恢复她两天前一样的状态，像一座白玉大理石雕像一样，偶尔在老师讲笑话的时候松懈下来，手上不停地抄着笔记。
这香片茶，这麽小一杯，我一口就没了。而她除了第一口之外，却是再也没有动过杯子。前半个小时，我既无心上课，也不知道要干嘛，就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的笔记本，她抄一句，我就接着抄一句。之後，老师又在讲他在香港的银行上班的时候的故事。她停笔了，又喝了一口。我没有笔记可以抄，索性地就画起画来了…
就像在国文课的时候一样，画她对我来说并不难。只是当时是靠自己的记忆想像，现在本尊就在我的眼前，对我来说，更容易了。这时候，我才留意到，她换了发型了。比起原来的紮马尾长发感觉上修短了一点，眼前的她，修了浏海，放下了头发，及肩的发稍变得有一些卷卷的，看起来很可爱。对我来说，看到了她，就像看到了阳光。
是嘛…翻江虎在说什麽，什麽「暴风女神」。女神之名，对我而言，雅卿是当之无愧。但是「暴风」这两个字，怎麽会跟她有什麽关系？？
她瞄到我在纸上画着她的样子，微微地笑了一下，一把将我的画纸抢了过去，又在纸上画了一团卷卷的便便丢了回来。这根本就是机器娃娃(*)的动作吧？？我故意地瞪了她一眼，接着继续画。
这时候的她，已经又恢复了白玉雕像的模式，认真的抄笔记。那种严肃的感觉，给我一种好遥远的距离，彷佛在暗示我跟她之间的差距，是我用尽一切努力都达不到的。
本来我也应该乖乖地开始抄她的笔记，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才画到一半，意犹未尽。及不上她无所谓，因为我本来就是凡人，配上女神本来就很吃力。但是我对我的画技还有一点信心，至少，可以当成一种奉献吧。
「对你来说，我应该只个凡人吧。可是你还是这麽帮我，这幅画，希望可以给你当作纪念…」我的心里是这麽样想着的。
再经过一点的修饰之後，加上大姆指与食指的涂抹，总算是有几分样了。但是要给她做纪念的图画，边边上的那个卷卷的便便，实在是对女神很不敬。虽然也是她自己的亲笔真迹，但是她拿过去的时候，因为纸是倒着的，所以卷卷的便便的反过来的，画面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她现在的神情和眼神，画纸上的姿势和表情，倒过来的卷卷便便，在我的眼中，突然间变成了翻江虎的「暴风女神」。只要再把卷卷便便加工个几笔，就是很有威力的龙卷风。再加上几笔，整个画面，俨然就是名符其实的「暴风女神」的画作。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的画魂瞬间整个觉醒了，而且大暴走。我振笔疾飞，铅笔不断地如狂风般地刮。约莫五分钟，我几乎是在出神的状态。接着等我回过神来时，整张画作就完成了。这大概是我自学画画以来，最满意的作品。『暴风女神』！！
我小心翼翼地把撕下来的边边修掉，让整个画作看起来更完整了。
我把完成的作品，推推推的推过去雅卿的面前後，乾咳了一声。接着，我期待看到她开心感动的表情，这大概会是我最棒的回馈了。
她本来只是瞄了一眼，没太在意。看第二眼，整个人就愣住了。她盯着图，身体感觉上好像在发抖。我本来以为她很感动，因为太感动了所以才这样。但是，我愈看愈不对劲。她一开始，眼角留下了一滴泪水。接着，整个人在啜泣。她哭着跟我说，『对不起！！请让我出去！！』
天啊，我把她搞哭了！！我不知道该怎麽办！！只好起身让开，让她离开教室。
我愣了一下，还在犹豫该怎麽办的时候。坐在我後面不认识的女生拍拍我，我看到她皱着眉头，瞪了我一下，然後用大姆指比了比门口，示意要我追出去。我想都没想，就跟着冲出去了。但是因为「掰咖」跑不快，等我出了教室後，她已经不见了。如意姐还问我，『你干嘛把人家搞哭了，那个表情应该是悲伤不是感动哟，还不赶快追出去？？！！』於是我又一拐一拐地追了出去。
幸好，她就站在我前晚扭伤脚的那个水沟前，看着天空，试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摸了摸身上，还好，今天把钱全给了祥祥後，我记得我还有一包面纸没给他。於是，我走过去，把面纸递给她，说：『评审不喜欢我的作品没关系，我还有一个安慰奖，虽然皱皱的。』
她望着我，破涕为笑。她又哭又笑的，让我好心疼又不舍。她抽出一张纸，擦乾了眼泪。问我说：『你怎麽知道的？？』我摇摇头说，『知道什麽？？』
她往楼上看了一眼说，『你画的「暴风女神」，就是我，不是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她看了我犹豫的样子，大概猜到我不是很清楚的样子，於是便说：『如果，你不知道，不要问，好不好？？就让我是你想像的那样子，好不好？？』说完，她的泪水溃堤了，看来那包面纸是不够的…
我只能点点头，不断地点点头，带着满满的疑惑，和不舍的难过…我没有像小说或电影里一样抱住她，只能等她哭完一包面纸，然後陪她上楼…
毕竟，我只是个工读生。专业的工读生，就该有工读生应有的样子，这才叫专业…
《未完待续》
*机器娃娃是鸟山明的经典漫画作品之後，主角「阿拉蕾」的招牌动作，就是以拿着一团卷卷的便便而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