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周一，就算前一天再累也得爬起来去上班。
厉茉芯坐在副驾驶座，神情恍惚，眼皮底下有两圈黑眼圈，明显睡眠不足的模样让杜品墨又好笑又心疼。
学校到了，小家伙道了再见就打开车门下车了，临走前，担忧地瞥了自家妈咪一眼。
昨天⋯⋯好像玩太过火了⋯⋯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想。
「芯儿，你还好吗？」趁着红灯，杜品墨倾身靠向副驾驶座，眼神关怀。
「不好⋯⋯」厉茉芯有气无力地答，闭目养神。昨天玩鬼屋，搞得她神经质发作，翻来覆去大半夜，就是觉得背後有东西，怎麽也睡不着。
「那你要不要请假一天，在家休息？」杜品墨问道。
「不要！」厉茉芯倏然睁眼，秒答。
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她怕自己会先被自己吓到崩溃，去公司至少还有人，阳气比较重。
「好吧⋯⋯」杜品墨无奈点头，叮嘱道：「我今天会准时下班，你就先在你公司门口等我，不要乱跑。」
「喔⋯⋯」厉茉芯闷闷地应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
晚间六点，街灯亮起，一片橘黄。
杜品墨在风铃之森门口放厉茉芯下车，让她去接厉泠寒，自己则绕去停车。
「妈咪！」小家伙软软地叫，「你有没有好一点？」
「有。」看到儿子，厉茉芯心都酥了，哪还顾得上失眠。
「妈咪！我今天在学校，小考一百吔！」小家伙兴高采烈地献宝。
「真的啊？」厉茉芯浅浅一笑，牵着儿子小爪子的手鼓励似地捏了捏，「小寒真厉害。」
「当然！我是妈咪的儿子嘛！」小家伙扬起下巴，一脸骄傲。
厉茉芯仍是笑，空着的手翻出钥匙准备开门。
走到门口，她愣住了。
门口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行为举止像是一对老夫老妻，外表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纪，岁月的风霜停留在已经满是皱纹的脸上。
他们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视线直直迎上厉茉芯的目光。
厉茉芯觉得眼睛有点刺痛，像是进了沙，酸涩想哭。
厉泠寒看了看自个表情定格的妈咪，又看向眼前的夫妻挡，不由得抬头，嫩声问道：「妈咪，他们是谁啊？」
清脆的童音，让夫妻档的视线从厉茉芯脸上往下移，落在一脸好奇的小家伙身上。
两人的脸上都有几分动容。
厉茉芯回过神来，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脱口而出的声音，竟有几分哽咽——
「爸⋯⋯妈⋯⋯」
～～～
厉茉芯从来没想过，自个儿顽固的爸妈还会再度出现。毕竟自从七年前，无法接受女儿竟然未婚怀孕的厉父把她赶出家门後，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把两杯水放在桌上後，厉茉芯像做错事的小孩，站在桌边，低垂着头。
「⋯⋯茉芯，你⋯⋯坐啊。」气氛太沉闷，厉母乾笑一声，说道。
厉茉芯没动。
「妈咪⋯⋯」小家伙扯了扯她的衣摆，小声地唤。
厉茉芯还是没动。
厉父清了清喉咙，说：「茉芯，你坐吧。」
厉茉芯立刻坐下，明明是坐沙发她却像是在当兵时坐折叠椅，腰杆打直，手放膝盖，屁股只坐三分之一。
对生在父权至上的年代的厉小姐来讲，老师的话要听，爸爸的话更要听，这番行为真的只是反射动作。她也不想在自己家坐得这麽拘束啊！
气氛又沉寂下来。
厉母看了看，只得尴尬地问：「茉芯，这几年⋯⋯你⋯⋯还好吗？」
「还好。」厉茉芯秒答，明显不想多谈。
「还好，那是好还是不好？」厉母问完，几乎想撞墙。废话！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挺着大肚子讨生活，是能多好！
「⋯⋯就是⋯⋯还好。」厉茉芯看着母亲有点懊恼的表情，突然觉得没那麽闷闷不乐了。
还会来找她，表示他们其实还是关心她这个女儿的，对吧？
「这样啊⋯⋯那就好⋯⋯」厉母回答完，又沈默了。
七年没见的一家人，能说什麽？说不定女儿还在埋怨他们赶走她⋯⋯
「妈咪，我饿了。」小家伙的声音突然响起，瞬间三个大人都看向了他。
「茉芯，这是咱们孙子？七岁了对不对？」一看到简直是女儿小时候翻版，萌度破表的厉泠寒，厉母立刻抓住话题，眼里不由自主闪烁着慈爱光芒。
「⋯⋯对。」厉茉芯沈默一阵，承认了。她招手要小家伙上前，「来，小寒，叫外公外婆。爸，妈，这是小寒。」
「小寒？」一直不说话的厉父总算开口，「这名字怎麽这麽像女生？」
「⋯⋯」厉茉芯语塞。
「老头！」厉母低叫。好不容易女儿终於理人了，有必要把她努力营造出来的气氛破坏掉吗！
「因为妈咪以为我是女生啊。」小家伙笑咪咪地答，「漱漱姨说妈咪怀我的时候身体不好，把我生下来後昏迷两天，第三天看到我的时候还以为我是女儿。」
「⋯⋯」两老不说话了。
厉茉芯尴尬地瞥父母一眼，起身躲进厨房，让小家伙来应付。
杜品墨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厉泠寒笑咪咪地和两个老人家撒娇。已经被小家伙哄得服服贴贴的厉父厉母听到开门声，笑着抬起头来，在看到杜品墨时愣住了。
「你是⋯⋯？」
「杜品墨。小寒的爸爸。」
厉父瞪大了眼。杜品墨笑得很温和，走进客厅放好包包，坐了下来。
厉茉芯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被客厅里突然变得有点诡异的气氛吓了一跳，「呃⋯⋯怎麽了吗？爸，你的脸色有点不好吔⋯⋯」
「芯儿，」杜品墨站起身，笑着迎上前去，拿走了厉茉芯手中盘子，「你怎麽没告诉我爸妈今天要来？」
「因为我也不知道⋯⋯等等谁是你爸妈！」厉茉芯的脸颊微微一红。
厉父重咳一声，厉茉芯缩了一下，不说话了。
「就是你吗？」厉父瞪着杜品墨，威严的嗓音问道：「玩弄我们家茉芯。」
「老头，什麽玩弄的，很难听啊。顾虑一下茉芯跟小寒的面子。」厉母轻斥一声。
「所以是你这臭小子，搞大我们家茉芯的肚子就跑？」厉父老眼一眯。
「是。」杜品墨很乾脆地承认，又立刻说：「我想负责，所以找了她七年。」
「你想负什麽责！我们家茉芯被你耽误成这样，你还想怎麽负责！」
「我娶她。」
「娶她？好，你娶⋯⋯什麽？！娶我们家茉芯？！」厉父瞬间跳起来，指着杜品墨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不同意！」
「伯父，我就直说了。」杜品墨慢悠悠地说：「嫁给我，是芯儿唯一的选择。不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更因为我是认真的，我是很认真地追求她，很认真地想娶她，很认真地想给她一个未来。您有什麽理由阻拦呢？您与我不同，我花了七年大海捞针似地找芯儿，而您若想找，一定随时都能找到，可是您没有，不闻不问七年，现在才出现阻拦又是为什麽？」
「我⋯⋯」厉父张了张嘴，最後只能气呼呼地看向厉茉芯，「你，跟我回去！」
厉茉芯瑟缩了一下，厉母见状，将火冒三丈的厉父拉了回来，劝说道：「好了，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你就别气了，茉芯自己知道怎麽做⋯⋯」
「她知道什麽！她傻傻的被人骗了也不知道！我当初就告诉过她不一定要在大城市念书，我还养得起她！结果她跑到这儿来给人骗了！我当初也告诉过她孩子不要留，回家来给我养！结果她还不是一样傻傻地跑回来过苦日子！她知道些什麽！都被宠坏了！」
厉父怒吼着打断厉母的话，吼着吼着，眼眶就红了。
唯一的爱女他怎麽可能不心疼，爱女心切之下，他对顽固不通的女儿说了重话，又拉不下老脸道歉。
其实，他只是，想保护女儿啊⋯⋯
「伯父，」杜品墨走上前，微微颔首，「当初的我年少轻狂，现在不一样了，我是认真的。请把芯儿交给我。我愿意给她未来，不会让她吃苦受委屈。」
厉父沈默了一会儿，哼了一声不说话。
杜品墨微笑，「谢谢爸。」
「我还没答应，不要乱叫！」
「爸，饭菜要凉了。」
「够了！」
看着两个刚刚只差兵戎相向的男人突然气氛变得这麽好，厉茉芯有点反应不过来。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卖了？！
就没人顾及她的想法吗！
厉小姐突然觉得满心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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