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尉信之的第一次谈话的不欢而散却并未影响到他对我做出最好的安排。
来到这个家的第二个星期,我就被送进了这个城市最好的国际学校初中部就读。
这是一间在全国都数得上名次的全封闭式顶级学校,在这里读书的学生各个都是非富即贵。他们穿着统一定制的校服,梳着大同小异的发型,不论男女,每个人的脸庞上都带着一种干净高贵的气质,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更加突显了我的与众不同,所以,我的到来变成了他们之中不折不扣的异类。
我从小就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从我记事以来,我的日子几乎是就在搬家和搬去某位母亲的朋友家,又或者搬去她新认识的叔叔家里渡过。
母亲从不曾询问我的意见,她不会问我愿不愿意,更加不会理我是否喜欢。或许对她来说,她愿意养大我已经是对我生命最大的尊重,因为我看得出她被我父亲伤得很深,而她却仿佛是靠着那股恨意在支撑着生存。
在之前的十几年,她交往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年轻时因为她的美貌追求她的男性不乏青年俊才,豪门贵胄。可不知为什么,母亲却把握不住其中任何一段感情。她身边的男人来来去去,不停变换,可就算如此,她也毫不隐瞒自己对男人的渴望和对爱情的向往。再到后来,她的年纪越来越大,容颜渐逝,围绕在她身旁的年轻男人变成了五六十岁的老头。那些老男人看她的目光贪婪而鄙夷,如同只想在她身上捞到甜头的土狼。可母亲似乎并未察觉,她依然一如既往的寻找心目中的真爱,直到遇到了那个心甘情愿为她套上钻石戒指的傻老头。
当戒指套入母亲指端的那一霎,我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她眼里澎湃的欣喜。那时我就在想,那颗华光闪烁的巨大石头终于遮盖住了她眼底的疲惫和恨意。
因为生活的环境和我母亲的原因,我早已习惯了不管遇到什么天大的事情都能用一副无所谓的面孔泰然处之,并且养成了不服从命令的习性。
我想我确实是离经叛道的,因为只有叛逆和对抗,我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国际学校读书的这段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我捧着书躺在翠绿的草坪上懒懒的晒太阳。虽然我懒散的样子和身旁不时经过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学生很是不同,但这并不妨碍我在这里享受生活。
我虽与众不同,但学习成绩还算不错,这也是我唯一值得称道的优点之一。学校的老师们虽对我不是很热络,但是看在我的成绩和我家庭背景的份上,他们还勉强算得上是和颜悦色。
这段时间我还认识了一些新朋友,男男女女都有。当然,其中大部分人和我来往是原因是因为对我这个异类充满了好奇心。他们大多数望着我的眼神都有着窥视和探奇的成分,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我腰部的纹身时,目光中还充斥着一种向往的崇拜。在他们眼里,我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神秘而遥不可及,比如说我的纹身。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响,过道上隔三岔五就打量我两眼的同学开始加快步伐朝课室走去。看着她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背影,隔了好一会儿我才慢腾腾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青草,不紧不慢的朝教室方向走去。
我掀了掀嘴角冷冷一笑,果然是人之初性本恶,每个人都会对自己不敢碰触的邪恶的东西产生出冲动和渴望,明明心里是想得不得了,面子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淡然的姿态。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在考试、读书、跷课和无所事事的游荡中渡过。
在这所严谨的学校里,我的黑暗面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暗地里我教会了好几个男女同学吸烟,并且还唆摆他们去纹身。我腰后的纹身是一个单翼的天使,我记得纹身那年我十岁,兜里揣着累积下来的早餐钱逃课去了一家纹身店。纹身店的老板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叫何远。我挑选图案的时候心里猜测着他是不是混黑社会的混混。
最后我选择了这个单翼的天使,何远看了眼图案就要我趴在纹身床上。我将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了纹身笔,打开开关,纹身笔在他手中嗡嗡的响。
可是很奇怪,年纪小小的我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问他,“你知不知为什么这个天使是单翼的?”
他专心致志的在我后腰雕绘着,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回答:“因为它在等待另一只翅膀。”
“有了左边的翅膀它才会飞翔吗?”
“不是,”男孩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睛离开纹身望向了我。“是有了左边的翅膀它才会完整。”
……
坐在纹身店,我指间夹着烟看着又一个被我教唆来纹身的男孩。他叫江离,和我同班,父亲是做地产生意的。
“我第一次纹身的时候才十岁,也没痛成你这样。”见他痛得呲牙咧嘴,我鄙夷的说道。
“我…我可以忍受的。”江离额头涓涓的冒着冷汗,他慌忙解释,那样子应该是很怕我会对他失望。
“尉昕,我在腰上纹上了左翼天使,那样我们的天使就是一对了。”
我瞄了一眼他又红又肿还带着血丝的后腰,回答得模棱两可。“你的天使是左翼,我的天使是右翼,也应该算是一对了吧。”
忍着痛楚的江离开心的笑了。
可惜好景不长。江离因为纹身而导致皮肤严重过敏被送进了医院,他的父母找到了学校,从而也揭发了我唆摆学生纹身的事实。
就像拔萝卜一般,我吸烟,逃课等等的事情也一并被揭发了出来,学校认为事态严重,最后决定要我请家长。
“对不起,尉昕。”江离从医院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道歉。
我正躺在图书馆后面的草地上偷偷的吸烟晒太阳。秋天的阳光令我昏昏欲睡,我半合着眼并没有理会江离,直到手里的烟吸完了见他还站在我跟前没有走,才让他掀开衣服给我看看伤势。
江离听话的转过身将校服扯到背心上,看着他几乎烂成了一片的红忽忽的后腰,我没有心痛,只觉得有些恶心。
“我已经给老师和学校解释过了,我说我去纹身是自己自愿的,完全与你无关。”江离背对着我嘴里依然解释个不停。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请家长而已。”我忍住想吐的感觉移开视线。
“是我皮肤过敏才连累了你。”江离愧疚连连。
“我都说了没什么了。再说学校已经通知我爸了,你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我开始不耐烦站起身要走。江离的话非但没有令我觉得感动反而让我觉得他确实很傻。如果不是我引诱他去纹身,他就不会因为严重过敏而差点命丧黄泉。而现在,他居然还想方设法的帮我掩饰脱罪。
江离呐呐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我随手扔了一根烟给他,说道:“抽支烟吧。抽完伤口就没那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