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幼儿园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园长交报告。
她报告连看也没看,摆在桌上,只请我坐下。
「园长你不看一下吗?」
「没关系,我晚点看,有件事情想找你讨论。」
看园长神情不对劲,害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仍是泡一壶茶要我放轻松。
「这星期周末原本爱咪老师要带画画班的同学户外教学,可是她前天突然提早两个月生产,我想麻烦你不知道可以帮爱咪老师的忙吗?帮忙代班。」
「小事,可以的,画画班每个同学我也都很熟。」
「这次我请一位新老师,希望从新老师身上孩子们能吸取到不同绘画技巧,我很期待那位老师能够来我们园内教学,可惜我劝不动他。」
「没关系,如果他真的是好老师,我一定会帮园长再劝他看看。」园长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次去看场地是一个人吗?」
「有朋友陪我去。」
「男朋友吗?」
「上次就有跟你说过我没有男朋友。」我尴尬的傻笑。
「小薰说一个男生陪你去,所以我八卦一下,你别放心上。」她拍拍我的肩,起身将资料放到桌上。
回教室後,所有小鬼头都围绕在我身边,一人一句问不完也回答不完,大家都问我跑去哪里,为什麽不跟他们一起上课。
我摸摸每个人的头,孩子的天真总是会让我的心情释怀许多,尽管有时候他们说不动讲不听令人气炸。
「比我预期的好很多。」小薰安抚好每个孩子坐定位吃中餐,走到桌旁看我。
「什麽意思?」
「我以为你回来後会愁眉苦脸,没想到眉开眼笑一点事情也没有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有黄河在,觉得至少有人可以依靠,可是小薰,我越来越觉得黄河是个很奇怪的人。」
「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麽我感应不到他的过去未来。」
「这事情有什麽好奇怪,感应不是天天发功,还是会有失灵的时候。」
我把从遇到黄河开始的疑点一一提出,小薰若有所思的认真思考。
「所以你想调查他?」
「讲好听一点,关心关心。」
「从哪下手?」小薰似乎很期待。
「老师,她哭了。」小伟突然跑来我面前,我往孩子们方向看去,是一个从进来读书就不曾哭过的小孩,尽管小孩哭很正常,但是她每次遇见事情的冷静态度让我几乎快以为眼泪在她身上是看不见的。
我带她到操场旁的小椅子并肩坐着,拿一个小面包给她。
「我刚看你饭都没吃,面包给你。」她接手过去後,仍是安静。
「可以跟蔓蔓老师说说看,刚才怎麽哭呢?」
霓霓的爸爸在她出生没多久後就意外过世,是由妈妈一个人带她长大,也许是环境因素造就她比同年龄小孩成熟稳重,第一天来园内,笑着跟妈妈挥手说再见、笑着和大家一起玩,完全没有所谓的适应期和情绪转变期,我观察她将近一年,就算发生难过事情甚至是和同学吵架,她也绝不会掉一滴眼泪,这样的小朋友某些老师会很喜欢,但我却觉得在霓霓身上少了什麽,是天真是无忧无虑,有和妈妈讨论过,妈妈却不以为然,认为这应该是霓霓的个性问题。
「蔓蔓老师,我妈妈生病在医院,我好久没有跟妈妈一起睡觉和吃饭了。」
霓霓妈妈生病住院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
「妈妈生病在医院,那谁照顾你?」
「阿姨。」
安抚好霓霓,让小薰带她进去教室午休,我到办公室找园长。
「她这阵子并无异样,家人也没有打电话来园内,霓霓单亲,只剩下妈妈一个人,园长我想要去探望她妈妈顺便了解状况,利用午休可以吗?」
「好,如果赶不回来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了解原因比较重要。」
每次看见园长的和蔼可亲和处理事情的圆滑度,总是让我想起育幼院的爷爷,来云林这几年,仍是有偷偷打听育幼院的消息,但是在仓库大火发生没多久,听说育幼院就停止营业,没有人知道院长爷爷跑去哪里,更别说是洋铭的消息,这一切都是我引起,是我牵连整间育幼院,努力了结果却还是一样,这才是我多年心中的遗憾,只是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
我打电话联络霓霓妈妈,电话中的她状况似乎不好。
踏进病房,霓霓妈妈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我微笑走到她身旁。
「霓霓妈妈,还好吗?」我把水果礼盒摆在桌边。
「不好意思还麻烦老师来看我。」她微微起身坐着,我帮她调整病床高度。
「我很抱歉,竟然不知道你住院。」
「别这麽说,只是不想惊动大家,但是老师怎麽知道我住院的事情?」
「是霓霓说的,老实说霓霓刚才吃午餐的时候突然哭了,问霓霓才知道这件事情。」
「霓霓哭了……。」妈妈好像也有点不敢置信。
「妈妈,其实霓霓只是个孩子,尽管她平常表现出成熟快乐那一面,并不代表她就是这麽想,我想绝大部分的原因是想让你安心,我说的你应该能理解。」
「我懂你的意思,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应该怎麽办。」
霓霓妈妈说她在公司昏倒,被送到医院後检查出是大肠癌,而且已经接近末期。
「怎会这样,霓霓知道吗?」
「不知道,我请我朋友帮忙照顾她,但是我朋友跟我说霓霓到她家虽然很乖,但是都不太吃也不太喝,不爱说话只喜欢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其实她很想你,今天的难过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想你。」
说到一半,霓霓妈妈也忍不住落泪,我拿卫生纸擦去她眼角泪水,如果妈妈有个万一,霓霓怎麽办?
「妈妈,如果你信的过我,这阵子我代你照顾霓霓好吗?」
「不好不好,太麻烦你了,你只是老师,下班後还是要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我不知道其他老师是怎麽想,但就我魏蔓蔓而言,我们班的小朋友每个都是我的孩子,当孩子有难甚至家人有难的时候,如果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尽全力帮忙,还是你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你,只是……。」妈妈仍是十分犹豫,我劝说很久她才愿意让我帮忙。
「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
「不用客气,以後叫我蔓蔓就好,叫老师真生疏。」
护士小姐送药来,看她吃完药,我要她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忽然很失落,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差劲。
谁能帮帮她们,谁能帮帮霓霓?
走到医院的一楼大厅,看见熟悉的两个身影,我下意识躲到一旁,但听不见他们在聊什麽,是黄河和杰哥,果然那通电话是他。
几分钟後,黄河朝门口走去,杰哥则是站在原地看手机,我缓缓走到他身边,俏皮拍他的肩,他回头看见我,那吃惊样有如看到鬼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差没跑走。
「杰哥,不认得我是谁?」我摇摇他肩膀他才回神。
「蔓……蔓!怎麽是你!」
「好久不见,我来看朋友,下楼就看到你。」
「下楼就看到我……那你除了看到我,还有看到谁吗?」
「没有,我只看到你,难道还有谁可以看?」他快速摇头。
「这几年你过的好吗?」
「还不错。」
「所以你真的跑去当医生,什麽时候回国的,为什麽都不找我?」看他一身白袍。
「刚……刚回国不久。」杰哥似乎很害怕,说话不停颤抖。
「真巧,我在云林,你回国也来云林的医院,我们两个的缘分肯定很深。」
「恩……你也是,在幼儿园工作很适合你,你选对工作了。」
杰哥的电话响起,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说他开刀房还有病人等他,没办法多聊。
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可疑。
杰哥不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吗?
这八年杰哥完全断连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连系,为什麽他会知道我在幼儿园工作的事情?
是谁说的,黄河吗?
黄河又和杰哥是什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