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里是脏泥巴乐团主唱吉他李处白的留声机,我不在家请留言或唱歌。」
「处白,最近张悬发专辑了喔,我好喜欢《玫瑰色的你》。虽然不能完全懂张悬想要表达的意思,但还是好喜欢。这样算是盲目的崇拜吗?欸?我常常在想这个问题喔,假设一个男生很爱一个女生,那你觉得他需要举出他喜欢她哪里吗?」
「有人觉得,因为我就是爱你,所以我根本说不上爱你哪里,才是真的我爱你。可是有人却觉得,爱总是有点线索的,例如我爱你的歌声,我爱你的善良。哈哈你懂我在说什麽吗?前者感觉很茫然,像是受到贺尔蒙驱使般的喜欢或爱。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立场与想法。」
「我绝对是偏向後者的,但我面对张悬又忍不住怀疑。」
「太大众化的东西,对骄傲的你我来说太平庸了。对不起,就这样先把你跟我归一类,会不会有点委屈你?可是,我又不是全然懂太深奥的事情,像是你们口里唱的那些。越是深的东西,就越少人能触及--千年不变的真理啊真理。」
「这也许就是你,唱过一遍又一遍且沉默一遍又一遍的原因……」
木兰情不是一首好唱的歌。淳淳在伴奏音乐尾段还压过全校稀稀落落的掌声中火速的下台,其实,也没有她想像的糟,表艺科为了她的勇气,大吼大叫以及欢呼还是填充了那些尴尬的空白。她下台之後马上就躲到参赛者席的最後一排,被看台的阴翳吞噬。
她望着舞台绚烂晶星效果,刚才她也站在那後面唱歌吗?
被胶带、绳索简单固定的色彩缤纷的气球,一经空气流动就抖着抖着,犹如能找到绳索偷懒不系着它的片刻,放它自由的往上、再往上。被束缚着的感觉,果然不好受啊。该死的肾上腺素,她并没有唱完大快淋漓的感觉。身体仍然不住的颤抖。
好多窃窃私语,好多喧杂笑闹,好多好多人,他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唱得很烂?淳淳的脑袋里乱糟糟的。
她想到爷爷还在家等她,不对,现在的时间,爷爷应该在散步。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大概也在下午的此刻,带她沿着有人在发宣传气球、原子笔、面纸的骑楼,走向小公园玩。
就算自己家跟学校隔了一条马路,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欸你还好吗?」梨花带泪的淳淳吓了一大跳,原来在她左旁的两个位子,还坐着一名参赛者,穿着皮衣、黑色长裤,头上是一顶黑帽子。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却黑得不太「死亡摇滚」,大概是那顶圆帽的关系吧。听这男孩好听的嗓音,应该也不是走金属曲风。
淳淳速速抹掉了眼角的泪,男孩仍然只有黑影轮廓而已,但她觉得他在看她,并且,从他身後那个角度的灯光,他是看得清楚她的容貌的。
「我、没事。」她被自己的鼻音吓到。
「哎,」那一团黑影递来一个东西:「给你。」
她虽然困惑,却仍伸出了手接下了那东西。触感冰凉、软绵,像是一片棉花片。不,它就是一片化妆棉片之类的物品。
「把妆卸了吧,都哭花了。」男孩压低声音,轻轻的、诚挚的,像深怕吓着小动物般小心翼翼。不会让淳淳受伤,又让她打从心底泛起感激。
「谢谢。」姑且不论他哪来卸妆棉,这位只是一团黑的男孩,是个好人。
台上的参赛者随着自己的歌摇摆着身躯。好听的黑影说:「你是表艺科的?」
淳淳笑了:「嗯对啊。但今天真是丢大家的脸了。」
「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啊。」不晓得是因为自觉在说教还是对於淳淳忽然的笑而感到尴尬,他一点点别扭说:「你只要相信,站在台上的时候,自己是最耀眼的就行了。享受表演的过程。」
「嗯。」台上的女孩鞠躬下台,掌声。总有一天,不难过了,淳淳会告诉自己,不管是谁上台谁拿了第一都一样的,上台唱歌掌声下台,就算黄莺了,又如何?但现在她还是难过还是想哭还是委屈,明明自己的实力不只如此。
「欢迎下一位参赛者,李处白!」淳淳回过神来时,黑影朝向她,她感觉得到他在笑。他要上台了吗?她微弱地说:「加油。」黑影点点头,走入那只舞台边的镁光灯下,淳淳方真正看见他的面貌。就像青春期少女人人手捧的芭乐言情小说,大概能形容帅哥的描述:清秀爽朗的眉眼、英挺的鼻子,不肉不瘦的高大身材……特别要提的是,从帽缘下落出一绺看得出是特别造型的小波浪卷,挂在额角,与光洁白皙的额头形成对比。她耳畔回响他的声音,他的帅气真的与它相衬。原本以为是黑色修身直筒裤其实是酒红色的。
雀跃的他几乎是跳上台的!他沐浴在全校的尖叫欢呼掌声里,她听见她们叫着:「处白处白!」好饶舌、好特别的名字,这样呐喊起来,听起来好可爱。一如他兴奋的看着萤光棒的流萤点点,被直筒裤包覆的双腿为了掩饰发抖而在台上来回踱着一样可爱。他突然说:「这首歌,为了一个女孩唱。」淳淳的心揪了一下,朦朦胧胧地漫起惆怅。果然啊,这麽好的男生当然出租了个心房给某个女孩。那位女孩,是否也在刚才的呐喊中?音乐一奏,他自在地唱着一首她不曾听闻的歌曲,歌词明明是怅然的,被他如此一唱却有种来去自如的潇洒。那绺发,随着他的呼吸颤抖。
可是,他还是悲伤的。剥除那层华丽的洒脱之後。
那种「我爱你,所以我眼睁睁看你走。」的神伤。
这样的歌声里,隐藏着什麽样的故事?……淳淳想起了爷爷的唱片机、唱片机播放的古旧跫音,眼眶顿时又浮起了一层厚重、濡湿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