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他的头好晕。
柴序明挣扎了两三回，好不容易终於爬回床上，大字型的叉开双脚，低头瞪着直挺挺的小弟弟。
站？还站？站那麽挺干什麽？今晚不会有搞头了啦！柴序明厌恶地瞪着自己跨下敏感的小野兽，想不到牠竟然抗议的抖了两下。
啧，跟他抗议也没用的。柴序明长长地吐着气，接着无奈地搔搔头，抓起被挤到角落的被子，拉高到淹没整个头部，努力睡觉。
运气够好的话，他可以回去找梦里的那个布儿，她的配合度比刚刚走掉那个好多了。
结果，梦里的布儿变成可怕的女鬼，和他厮缠到一半，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啃噬他的脖子，於是他惊醒过来。
睁开眼，视线所及一片明亮。柴序明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睛，感觉好像刚刚沾上枕头，一眨眼却已经天亮了。
厨房的方向传来细细碎碎争吵的声音，多半小颖都是急促不满的喳呼声，柴序明立刻决定不动声色的假装还在睡觉。
他猜得到小颖在抱怨什麽。过去每一年清明连假，只要他人在台湾，几乎都会带小颖去登山露营，今年也不例外。昨晚布儿不在家，他和小颖坐在餐桌前规划行程时，小颖忽然提议带布儿一起去。
欸，这个恐怕太为难布儿了吧。
在他的认知里，布儿呢，可说是个道道地地的都会女郎，这辈子的活动范围几乎不曾离开过台北市。最常从事的户外活动是去书店看书、去超市买菜、去百货公司里挑选需要的家具和衣服。最接近大自然的体验是坐在风情唯美的咖啡厅里享受窗外的微风和飘落的树叶。最擅长的运动是走路，而且还不是走的很快的那种。
何况布儿的模样是那麽……那麽的娇弱，身高不满一百六十公分，体重还不晓得有没有满四十公斤，整个人小小巧巧的，简直像姆指姑娘一样，应该住在花朵编织的房子里，喝着玫瑰花蜜和清晨的露水生活才对。
好吧，也许他的形容有点太夸张，又或许他对布儿的保护慾有一点点过当。但，她真的就是他这辈子所见过，最最需要被好好捧在手掌心呵护的女人。
她怎麽能够睡在简陋又冷硬的帐篷里？或是在深山草丛里挖坑解大便，然後再用小铲子把大便埋起来？最後还没办法让她好好的用香皂洗手？
光是稍微想像一下，柴序明都觉得困难重重。
「小颖啊，那个，依我看妈妈好像不适合这种活动耶，你也知道她不喜欢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那有？」
小颖不知何故脾气突然拗了起来，展现出几乎跟他妈妈一样的固执。
「妈咪每次大扫除也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只要洗澡就好了。」
「是啊，只要洗澡就好了，可是登山的时候没办法舒服洗澡啊。」
「说不定妈咪不介意呢？」
小颖紧紧皱着他的小小眉头，将眉心的位置挤出一个国字的「八」。他强硬地提高音量，大声说：「你又没有问过她！你从来没有问过她啊，你怎麽知道她不行！」
「我从来没有问过她？」柴序明揉着眉心，伤透脑筋。
「从我出生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小颖近乎咆哮着大喊。
他回想前几次带小颖去登山的光景，当时他好像也曾一边爬山一边喃喃叨念「妈妈为什麽都不来」，也许小颖心底真的很介意吧！尤其他和布儿的关系又变成这样。
「妈妈她……应该没有体力爬山吧？」理智上虽然能体谅小颖，但柴序明还是忍不住微弱地提醒他：「记得吗？妈妈她从来不运动，连去公园跑跑步也没有。」
「体力可以训练啊，妈咪是大人，我是十岁小孩，连我的体力都可以去登山，为什麽身为大人的妈咪却不可以？」
啧，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这孩子简直是辩论高手。无话可说的柴序明只好伸手搔搔後颈。
「那不然这样好了，如果你能说服妈咪答应，爸爸也没问题。」
「爸爸是说真的吗？」
「当然。」柴序明点头。
虽然嘴里是这样承诺，但是呢，他实在很不想泼小颖冷水。这件事是不可能顺利如他所愿的……
果然，单从小颖高昂急促的语调，不难想像布儿的迟疑。
她一定感到相当困扰吧？
布儿忽然端着咖啡走出厨房，柴序明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爸爸……应该不会喜欢带我去的。」布儿低声道。
「不会啊，我已经问过爸爸了，他说他也很希望你去，只是觉得你不会答应，他说如果你答应就太好了。」
疑？疑？他昨天是这麽说的吗？柴序明竖直了耳朵。
「如果……我答应就太好了？」布儿说话的语气充满迷惑，「爸爸真的这麽说？」
「拜托嘛，求求你妈咪……」看来小颖使出他最厉害的缠功了，每次布儿都拿他没折。「拜托拜托……」
「妈咪……」布霓微弱地试图抵抗，「不喜欢爬山，你和爸爸去不好吗？」
「可是我想要全家人一起去啊。」
看来缠功还不够力，小颖索性开始啜泣。
这小子，竟然说哭就哭啊？柴序明偷偷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小颖果然胀红了眼眶，低着小脸蛋，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
「而且你明明答应过的。」
「我？答应过？」
「你们离婚的时候，明明答应星期天都让我安排，我说去那里就去那里，你说你们都会一起陪我的。」
小颖似乎是真的悲从中来，抽抽噎噎，哭得伤心不已。连柴序明也忍不住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们大人最後都骗人，你明明答应过的，呜……」、「说什麽大人离婚也不会影响小孩，也都是骗人的，你们都骗人……骗人……」
「小颖。」
听儿子这麽说，布儿简直心都碎了，立刻将手里的咖啡往餐桌上一放，跪下来将哭泣不止的小颖搂进怀里。「对不起小颖，是妈妈错了，如果爸爸没问题，我们就一起去吧！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小颖仍然无法抑制地哭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红通通的眼睛。
「这是你答应的喔？」
「嗯，是妈妈答应的。」
「那我跟爸爸说──」
小颖立刻挣开布儿的怀抱，转头往他的沙发床直奔而来，最後直接跳上他的床。
「爸爸、爸爸，妈妈说她要跟我们一起去了。」
「好啦，我都听到了。」
「万岁──」
小颖站在他的床上跳了又跳，一边高举双手喊着「万岁」，眼睛鼻子却依然挂着泪水，模样看起来实在好笑。
「小家伙，这麽开心吗？」
「嗯嗯嗯嗯嗯，超开心，我超开心。」
柴序明被这张床震动到受不了，索性起身站到一旁去，让小颖开心跳个够。一转头，布儿已经重新拿起她的咖啡，双手捧着杯子，神情有些紧张。
「我背不动你那些登山装备的。」她说。
「没关系，全部我来背。」柴序明朝她露出一个憨憨的傻笑。
「如果我爬不动怎麽办？」她问。
「没关系，我连你一起背。」柴序明还是笑。
「又在说傻话……」她瞪着他，抱怨道。
「没关系，反正我就是傻瓜。」
他觉得他的嘴巴好像咧到耳朵後面去了。
真的要带布儿去登山耶！作梦也想不到布儿竟然会答应！这一路上肯定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但是，他就是止不住心里那份莫名的兴奋和激动。
「我只要离开台北就会变成白痴，所以你要包办所有的准备喔……」
布儿皱着眉头，大概是意识到一进入山林里就必需彻底交出主导权，所有惶恐不安全写在脸上，「全部只能靠你，你可以吗？」
「好，全部交给我。」柴序明无比温柔的看着她，彷佛催眠似的说：「全部都交给我。」
柴序明那样温柔的注视下，布儿不禁微微脸红了。她僵硬地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她说。
「那，对这样吧？」柴序明温柔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