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我跟榆雯的住处离咖啡厅不远，回到店里并没有耗费我们太多时间，不过榆雯对我跟小岚的相识很好奇。
「对了。你怎麽会认识小岚？」榆雯百无聊赖地询问。
「多亏你啊。」不过也不全然是因为她，毕竟当天她是为了帮我解围才带走学长。始作俑者是我才对。
「为什麽？」她事不关己地说着，似乎完全不认为事情会跟她有关。
我暗自叹息，「那天清晨，你替我把学长拉走了，却忘记梁立辰。」
「这跟认识小岚有什麽关系？」她歪着头，疑惑地问。
「他带我去这间咖啡厅吃早餐。」我尽可能的平淡地说，如果不这麽做，榆雯那颗活跃十足的脑袋肯定会加油添醋，建构自己的幻想。
「你们单独吃早餐！」她简直是用吼的说出这句话。
「我是迫不得已的，他都已经走进去了，我能说我不要吗。」榆雯的反应还是让我很无奈，这件事情我当时也感到为难，跟梁立辰单独吃饭非常铤而走险，他的人脉甚广、仰慕他的人又多，很容易引人耳目。
「那後来呢？」她饶富兴味地问着，彷佛听到什麽梦幻情节似的，只可惜我没有满足她的期待。
「後来就认识小岚了。」我瞅了眼榆雯，从那表情我大约知道她想听些什麽。
「不是这个後来，是你跟梁立辰怎麽发展？」她一脸受不了地换句话说，又问了一次。
「还能怎麽发展？就吃早餐。」我没有把那天晚上梁立辰打给我的事情告诉榆雯。在那之後我很少遇见梁立辰，就连去木雕社时路过钢琴社也没看见，这件事也就无疾而终。
算是不想节外生枝、也不希望自己多想吧。
榆雯还想继续问，可我不想回答，最後我出声终止原本的话题：「到了。」
「晚上再逼问你。」榆雯不满地低声咕哝，一边推开咖啡厅的门。
午後的日光依然亮晃，光线映照在榆雯手边的玻璃门上，玻璃上的反光随着被推动的门滑动，原本透过玻璃门而看起来模糊不清的人，刹那间变得清晰。
那抹硕长的身影，不是哥、也不是佑伦学长。他因为听见门前风铃舞动的声音而回过头，就这样，我瞠目结舌地与他四目交接。
是梁立辰。
我直觉地立刻转身，却被他的嗓音给叫住。
「虞思宁？」
他这麽一喊，几乎是整间店里的人都往我的方向瞥眼，包含哥、老师，还有佑伦学长。
我僵住，别无选择地又把身子转回来。
「嗨。」我想遁地自埋。
「你回来了啊，怎麽不过来坐？」哥不解地说道。
我不是不回去坐，而是惊讶他在这里出现。偏偏大家没有要为我说明的意思，所有人的模样都自然到像是他们都跟梁立辰认识了。
「喔、我只是好像听到有人叫我才回头，不过应该是听错了。」我不情愿地缓缓走近，想着不到两个小时我就在这间咖啡厅说了两次谎，而且两次都说得很糟。
「你绑马尾了。」梁立辰突如其来的声音使我耳朵一阵麻，我彷若再次听见那晚他说的那句话。
「因为有点热。」我抬眸，有点不自在地说了第三个谎。
闻言，他转而以一种过份优雅的眸光注视着我，随後脸不红气不喘地带上一抹笑：「很适合你。」
明明笑得斯文，看在我眼里竟显得有些恶质。
梁立辰是故意的吧，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句话，哥他们都还在，而且老师也在。
「……谢谢。」我只能别扭着道谢，梁立辰看到我这慌乱的样子，应该又觉得有趣了。
此时我们之间的对话成了哥他们注目的焦点，我依然只有无奈，心中暗忖他们一定很想知道我跟梁立辰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
不过这种暧昧的氛围是旁人才有的遐想，他会出现在这八成是来找小岚，就算不是，也绝对跟我没有关系。
思及此，我就近坐下，好让自己别在众人的眸光交织中显得那样突兀。
梁立辰反倒是笑了笑，稀松平常地端起咖啡喝下一口，而後开口：「他是我爸。」
我还来不及惊讶，他接着续道：「你应该会想知道我出现在这的原因。」
顿时我觉得自己不该惊讶，纵使见过次数算不上多，但面对他时我总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看穿人的心思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这令我像是鹰眼下的猎物，心之所想、身之所行都被摸得透彻，任何举动或挣扎顶多算是猴戏。
梁立辰不予理会众人的吃惊，仅只告诉我们他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中文、一个是法文。我的注意力却被梁立辰与老师之间的眼神交流所吸引，当我看见老师直望梁立辰的神情，那种藏在冀望底下的牵挂将空气分子细细地温润，凝聚成温馨。
然而所有的温度，都在最後老师遗憾地提起回国的事时逐渐冷却。老师说後天有个展览，所以只在台湾待一天，就得要飞回法国；我注意到他的笑容蕴含几分苦涩，却又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满足。
「所以啊，我才想着要立辰过来让我看看。」他是这麽说的。
我想，老师所追求的注目就是梁立辰的吧。
只是当我悄悄觑向梁立辰，却发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父亲，那样的眼神很难以形容，不是冷漠，类似孤独。
在咖啡厅里我们几乎是从中午待到傍晚，小岚因为还要工作，没办法送老师到机场；而我们目送老师离开後，佑伦学长也先回家了。
「榆雯，我今天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你陪哥去饭店好吗？」我算是蓄意要让榆雯单独陪着哥一起到饭店，意图替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不过榆雯没有查觉我的用意，反倒关切地跑来摸我额头，「还好吧？要不要我们先送你回去。」
我霎时想默哀我们之间的默契。
「不，不用了。我没事，只是想提早回去休息。趁天色还没太黑，你也赶快陪哥去饭店吧。」语末我不忘微笑，要他们别担心。
若是让他们先送我回住处的话，最後肯定会变成哥一个人回去。
榆雯和哥看起来还是不放心，但当他们打算反过来说服我时，梁立辰忽然开口。
「我送她回去吧。」
起初我愣了愣，但在我意会到梁立辰的用意後，我硬是将那些已经到了喉头的婉拒话语吞了回去。
顺水推舟，没什麽不好。
顺利让他们放心离开後，我跟梁立辰也离开机场。返回住处的路上我们没有过多交谈，只是偶尔的搭话闲聊，多亏他的帮忙，榆雯跟哥才顺利独处。
「谢谢你帮他们。」我在他身後半步的距离，轻扯他衣袖，想表达谢意。
「不用谢我。」他低笑，平和地诉说着。
此时梁立辰一反常态的客气，我竟莫名感到心暖。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啊，你有需要对我这麽客气？」我好笑地说。
他没有马上回应我，直到我们抵达住处时，他不疾不徐地在我耳边留下一句耳语。
「我帮的是自己。晚安。」
而後他的唇轻轻擦过我的脸颊，我完全无法招架地关上门，贴在门板的内侧，稳定自己的心跳。
走进房里，我站在镜子前凝望着绑马尾的自己，他那时所赞许的话语不绝於耳。
「很适合你。」
我拉下头上的发束，一头长发就这样披散开来，原本应该感到头皮一阵放松，我却只感觉脑袋隐隐作痛。
他的话总说得不明不白，眼神时而促狭、时而冷漠，进一步就彷佛会跌入他那潭幽深的瞳孔，我想退一步好让自己别多想，却又不受控制地走近有他的悬崖，逼得我不敢妄动。
最後，我才猛然想起哥说的，老师跟小岚的相识，是因为老师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