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刻痕 — CH7 失衡 (01)

正文 刻痕 — CH7 失衡 (01)

那晚,我决定八月底回台南外公家几天。虽然对小岚跟梁立辰有点抱歉,但学长日渐彰显的心意已经让我无法继续视若无睹,要是继续待在这的话,只会害学长无止尽的陷入,最终无法自拔。

而我知道不可以,我不可以平白接受他的好。不如就暂时中断联系,给彼此一些沉淀的空间与时间。

我跟佑伦学长在文创展览的巧遇让我们都丧失回头的机会,他率先推动我们之间的齿轮,也动摇了我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

「思宁,对不起。」他在我身後停下脚步。

我顿住,缓缓侧过头。

「原想在以你为题的作品得了冠军之後,认真对你告白。可是我发现我没办法,我不仅没能得到第一名,就连单纯把你当成一般朋友都好难,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自欺欺人也该有个限度。」

学长忽然从身後抱紧我,使得我们之间的距离霎那间缩到剩下几公分;他的气息就在我的耳际一吸一吐,我却只能瞠圆双眼,任由眸子逐渐乾涩、失去水分,迟迟反应不及。

我知道我们之间,在那一刻彻底失衡。

星期五清晨是小岚跟我的最後一次练习,一如既往地我在五点就到达钢琴教室,但前阵子学长的事情依旧悬在心头,我没来由的惧怕,就怕学长突然又出现要我作决定。

可是只有我最清楚不过,我们之间不论前进或是後退,最後都会把彼此伤得体无完肤。

「思宁姐,你怎麽了?」小岚顺畅弹完第一号叙事曲,两只水滴眼探到我前方。

回过神,我连忙摇摇头,「没什麽。你进步真的很快,已经能顺利弹完,剩下的部分就让梁立辰陪你练吧。」

「咦!思宁姐把这件事告诉立辰学长了吗?」她瞠目结舌地扬声,一阵惊呼震入我的耳膜。

我先是怔了一下,伸手轻碰受到刺激的耳朵,「呃、是还没。只不过我以为你会跟他分享。」

只见小岚用手贴在胸口,像是松一口气地呼了一声。

「我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坐在琴椅上的她双脚并拢,纤细的手轻轻揪起裙摆,笑起来甜甜的。

像小岚这样的女孩子得到幸福就是理所当然,她既努力又对梁立辰一心一意,两个人能够互相喜欢、甚至交往是多小的机率。我都快要感染到她的幸福情绪了。

「这送给你。」我从手提袋里拿出上个月刻好的木制钢琴,放在手心递给她,「把我们之间缘分拉进的媒介,我想应该纪念一下。」

「哇!谢谢思宁姐!」小岚接过木雕,猛地朝我扑来,双臂收得紧紧的像是怕我从她怀中溜走。

望着她欣喜若狂的灿笑,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辛苦都值得。

多亏精神饱满的清晨,上班时提振了我不少元气。隔天是跟梁立辰在八月的最後一次练习,回台南的事情目前只有榆雯知道,我还没有告诉梁立辰,就怕提前告诉他会被看出什麽端倪。学长跟我的事情,我只希望能不伤害他的平静落幕,别无所求了。

等我回台南,纠结的事情就可以暂时放下了,就这样什麽都别想。至少暂时别想,至少。

坐在床边,我把回台南会用到的衣物一件件摺好,连同一些个人用品一起分装收入行李箱,我起身将行李的拉链从两侧拉拢,然後将行李箱立起来方便拖行。

因为没有要回台南很久,行李的东西并不多;我视线一瞥,恰好落在遗留桌面的透气胶带,仔细想想,似乎从那天割伤手指就一直没有收,我这才惊觉自己为了学长的事情苦恼多久了。

那天周末去找梁立辰练琴时,他一眼就看见我手上的包紮,表情略带几分困惑,但更多的似乎是不悦。基於猜测,我想他的不悦感大概是源自於必须跟我练琴。

「你的手怎麽了?」他拽住我的手腕,关切地问。

「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削到,但伤口不深还可以弹琴。」对於必须在跟榆雯解释过後,二度说明自己笨拙的原因,我感到有些丢脸,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造成进度上的困难。

梁立辰抓着我的手腕叹了一口气,无奈论道:「我怎麽可能让现在的你弹钢琴。」

「不行,这样进度怎麽办?」出於担忧,我也没有立刻要他放开我的手。

「那你自己小心点别让人担心啊。」他将我拉进社内,双手抱胸,话中的不悦更加明显。

「我又没要你担心……」我低声抱怨。

「是这样吗?那这样痛不痛?」梁立辰将我拉近,并朝指尖一压。

他明明只是轻轻施力在我的伤口上,一阵刺骨的疼痛便如电流般从指间窜入,我吃痛地迅速抽回手指。

「你不要太过分喔!」我朝他吼了一声。

「你这样到底哪来的自信可以练琴!」顿时,整个钢琴社回荡他训斥的声响。

原先我想道歉,只是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却使我瞬间语塞,想好的言词都哽在喉咙里,我獃望着他,久久无法自已。

「以後别再让我担心了。」

就这样,我历经头一遭被梁立辰臭骂,就连害他右手受伤都没生气了,却因为这一道小小的伤口对我发脾气。不过仔细想想,如果连我都受伤不能弹琴的话,那悲怆奏鸣曲就真的会出问题,都已经八月了,届时可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

傍晚时榆雯回来得特别早,恰巧我下班之後也没有在外多余的闲晃,一路就直接回到住处。打开门时看见榆雯坐在客厅我当下有几分诧异,只不过一进门榆雯就对我很热切地微笑,不晓得为什麽我觉得很可疑,而且寒毛直竖。

「你今天比较早回来。」关上门,我拎着钥匙坐到她对面。

「等你回来呀,你看我还帮你准备了晚餐,最近都没按时吃饭吧。」只见榆雯笑眯起月弯弯的眼,我却感觉四周的气压都不对劲。

我睨了眼桌上的锅烧意面,热腾腾的还冒着烟,雾里迷迷蒙蒙的,我不禁正襟危坐。

「怎麽了吗。」啜口手上的美式,我尽可能地保持淡然,只是她危险的视线彷佛将我赤裸置身雪地,依然使我感到四面楚歌。

「我才要问你怎麽了,你跟佑伦学长发生什麽事?」她拧着眉,一反常态的神情严肃。

榆雯的一针见血使我近乎要将下咽的咖啡呛出来,可是我不晓得她是从何得知学长跟我之间的事,更不明白她突然说这话是什麽意思。望着她担忧的目光,我什麽也说不出口,或是就算我想解释什麽,也不晓得该从何说起。

「学长他……怎麽了?」也许是因为还想隐瞒,我半试探地问。

她吐了一口气,「今天练舞时他都心不在焉,所以就在练习高难度动作时失去平衡,现在扭伤脚踝,暂时不能跟我们练习。」

正当我想开口关心原因,榆雯便接着道:「我之所以会来问你,是因为我无意间发现他看着手机发呆,画面上是你。」

榆雯的那番言词使我倒抽一口气,老实说听起来是茫然的,我知道这件事跟我没有直接关联,可是即使不是直接影响学长,也算得上间接了吧。我根本不可能光想这件事跟我完全无关,更糟的是这回甚至连累到榆雯。

我很想说些什麽、什麽都好,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上,千言万语就这麽堵在胸臆。

只是沉默,我只是没用的沉默。

榆雯正色,「学长跟你告白吗?」她将手按上我的左肩,肃然的话声中依然柔和。

我紧咬下唇,最终摇头。

佑伦学长跟我之间的事情不仅止於告白与否。

是我,一直都不想面对这份感情,一直都自私地希望能维持友谊,我不想失去学长,却又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变质,便悬着学长日益加深的情感,以为只要不拒绝就是不伤害。

可是我跟学长都清楚知道,我们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学长只是鼓起勇气直迎事实,我却总是缺乏面对一切的勇气,无论是面对学长、还是面对自己。

或许我真的需要囚禁逃避的自己,正视一次学长血淋淋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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