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向阳冷静了,只是心跳还是很急,抱着我的手一直没松开。
「让我抱一下,到供电恢复好吗?在黑暗里,我只有抱着东西才安心,不然,会失控。」
我矜持的扭了两下,证明自己挣不开绝不是因为无耻想吃小羊豆腐,而是于向阳真的力气太大。
反正我自顾自紧张了一阵子,也没发现他身上有任何口是心非的生理变化。
看来,他说在黑暗里要抱着东西才安心不是藉口,是真的,我於是心安理得的让他抱了,反正,现在抱着我的人是于小羊,我下意识的觉得很安心,一点都没有排斥感,更何况,他身材实在太好,其实感觉还不坏……
嗯咳,扯远了,矜持!
听着他愈来愈平稳的呼吸,慢慢的,我居然觉得,可以这麽被他珍惜的当做救命浮板一样拥着,似乎也很不坏。
他怕黑,需要抱枕,而我正失恋,不排斥他的怀抱。
我仰躺在黑暗里,心脏上方就是于向阳的心跳,我睁大眼睛盯着窗外,天空被我盯久了,隐约可见一道银灿灿的星流,在黑得像地狱的此刻,慢慢闪烁。
「于小羊,看那里,有光。」我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脸,拨了几下示意他看窗外。
「嗯,跟我小时候看到的天空一样。」
小时候?想起陆竞宸批评我对自己的艺人太不熟悉,我下意识开启闲聊模式。
「你小时候住在哪里?」
「……纽约。」他顿了一会,接了下去:「街舞是在那里跟朋友学的。」
「听起来不错啊。」我脑中勾勒出于向阳在舞蹈教室里和一群挥洒青春的少年少女跳着舞,他的笑容想必最灿烂。
但,那显然不是于向阳在当地度过的日子。
他淡淡的说:「确切来说是不好,我住布鲁克林区,那里晚上常停电。我爸妈离婚後,只剩我妈带着我过日子。」
我脑中一下子想起曾经见过的,充满各色涂鸦的街道,黑灰浑浊和鲜艳色彩交织的屋舍。
「我很小的时候也去过那里,在布鲁克林区拍一个片段,搞不好你看过我?」
其实我那时是沾爸妈的光,在电影里客串了小小一角,对布鲁克林区短暂几眼的印象只有黑人很多、打起来像打架的街头篮球、跳舞和各种涂鸦。
多数时间我都被大人慎重的放在保母车里还有保镳陪同,于向阳最好有机会看到我。
但他却放软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
「有,苏忆,我们那时还真的见过面。我妈很忙,我从小寄住舅舅家,有段时间我被送进育幼院,我在那里见过你。」
什麽?真的见过?我都愣住了。
描述起往事,于向阳的声音都放软了,那段过往出自他口中,甜美得有如飘浮的棉花糖。
「你带了糖来,我分到一颗,你说你的名字叫Sweet,就像你给的糖一样,是甜的。」
我还说过这麽耻的话?谁记得啊!我被自己雷焦了,还没能仔细琢磨这段话的涵义,突然,满室明亮。
供电恢复了。
我眯眼避开强光,那瞬间,捕捉了于向阳脸上还没完全消失的眷恋,他像在回忆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投注我脸上的眼神非常温柔。
我的心跳快得有点痛,很想知道我到底在什麽情况下见过于向阳又跟他说过话,但我忽然意识到,似乎不该追问下去。
因为他提到糖,还有育幼院。
那次我爸妈去美国,是为了拍华裔导演于航的反歧视纪录片,而确实有某个行程,让我有机会离开车子跟着妈妈去发糖。
我们去的是一间位於贫民区的育幼院,那里曾爆发虐待华裔儿童事件,引起华人圈严重抗议。
我遵照导演指示穿了一身白裙,挽着一篮彩色的糖,走进育幼院,慎重其事的发给每个与我擦肩而过的院童,那些孩子大多都是家庭破碎无力照顾,才被托育於此。
我那时年纪太小,无法分辨他们的生活和我有什麽不同,但我後来晓得,于航就是以这部揭露残酷现实的影片享誉国际,一跃而成世界级名导。
于向阳说他曾从我手上接过糖,于向阳在布鲁克林区学的街舞,于向阳说在黑暗里他会失控,于向阳第一次见到我时说:苏忆,我要钱和名声。
于向阳……曾在那种恶劣环境,熬过多长时间?
话都挂在嘴边了,我却迟迟问不出口。
于向阳看来也没有要继续怀旧的意思,他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轻放开我,简单解释:
「那时我总以为自己很勇敢,没想到後来有机会离开那里,过上一段正常日子,後遗症才发作,大概从那时起就怕黑了。」
他腼腆道了声谢,开始整理震後狼籍的排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