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苡弦步入礼堂的前一夜,棣娣回来了。
尽管原先她在电话里保证只待一个星期就北上,但终究是拗不过母亲对女儿的思念,与医生确认好相关事宜後,她花了几天带妈妈外出散心,最後延迟了五天才赶搭夜车回台中。
两个礼拜过去,再站在他们面前的她似乎变得有些不同:没有表情的脸孔染上喜悦的色彩、沉默的嘴自在地从寒暄到聊天,空洞无神的双眸泱着明亮的光芒──对此,知情者心照不宣,那一个棣娣没有返家的夜晚,暧昧的独处势必在戏剧的推波助澜下孕育出甜美果实。
至少,她已经找回快乐的笑颜,面对过去的伤痕而後真正放下并从中释怀。
「昨天晚上我不是千叮咛万交代不可以迟到,岌夏到底跑去哪里?」左手插着腰,棣娣随手切掉无人接听的通话,放下手机立刻想起其他事情:「对了,方研,捧花在什麽地方?」
昨天凌晨一点才到台中,今天早上却比六点的闹钟还早起,伴娘王棣娣的脸上除了些许黑眼圈外并没有半点疲惫,从梳化到迎娶她都是活力满满的陪在凌苡弦身旁,就算此刻来到教堂、此刻离下午的结婚仪式还有两小时,她也没想要休息而是穿着高跟鞋小礼服指挥现场。
这是苡弦梦寐以求的婚礼,棣娣希望整个场面能够和新娘预期的一样完美。为了达到目的,她事必躬亲的周旋,再三确认每个人都确实完成工作分配的内容……
「这位小姐,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什麽男──」调整好摆放歪斜的彩带,背後突然出现的轻佻声音让棣娣疑惑的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束包装精美的粉色玫瑰,缓缓降落後才发现拿着它的岌夏笑得灿烂。
「伴娘那麽正,难道不会抢走新娘的风采吗?」
「那是你还没看到认真打扮的新娘吧。」棣娣不可置否,自然地接过他手上的花束。「你是怎麽回事,迎娶传封简讯说不来就不来,虽然的确没你的事但这样会不会太无情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也不看看我都快到了俨洐才要我绕去车站接人。」
「谁这麽重要非得你亲自去接不可?」尽管同时在交谈,棣娣却也没有忘记苡弦要她确认玫瑰的数量。七朵,那是新娘精心计算的祝福,她的心意总是耐人寻味的藏在细枝末节处。
「就之前我们社团的学妹,洁铃阿。」
「洁铃?」棣娣覆述,但岌夏不情愿的语气耐人寻味,「我去英国之後,你该不会也跟她交往过吧?」实在想不到岌夏别扭的原因,她的问句不是介意而是出於乱枪打鸟的猜测。
「拜托,我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的。」岌夏一副被轻视的嫌恶表情。
「什麽人不可以?」棣娣追问,而她的好奇听来更像挑衅。
「我不喜欢主动的女生。我应该说过喜欢的人要自己追,像你就算当时暗恋我也总是我提出要不要在一起,女生告白到底是什麽意思啊,一次就算了还两次,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麽回应,何况这几年就算我交过不少女友,我也没有对谁认真,我只是把她们一个个都当作是你……」
纵然岌夏说出口的字句在耳边排出诚恳动听的告白,但是棣娣从余光瞥见甫踏入教堂门口的女孩就再也挪不开目光──不是因为洁铃变得多漂亮,事实上她跟大学时期简直判若两人:她的短发已经留长、亚麻色的过肩长发在胸口处烫了内弯,拿掉粗框眼镜换上瞳孔放大片,简单的淡妆和那件白色的平口小洋装,她根本活脱脱就是「当年的王棣娣」翻版!
苡弦私下说过,岌夏交往的毎一任女朋友都很像她。
起初棣娣还不以为意,觉得苡弦把话说得夸张,可是直到此刻看见洁铃的穿着打扮,她才终於了解岌夏的无所谓不过是表面,他其实比她更无法从过去的阴影当中走出来。
毕竟,洁铃能再次出现在岌夏面前,甚至二度倾述她的爱意,一定是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感到满意,而她「越努力变成的模样」肯定就是她「观察里岌夏最喜欢的模样」──
看样子,他之所以不断重覆交往与分手,与其说是利用自己的魅力玩弄他人感情,倒不如说他焦躁的想用新的关系冲淡回忆,却没想到那些深刻反而领着他寻觅替代品,偏偏那些女孩也许有她的优点缺点再或者相似的个性兴趣和习惯,每一次的清醒都只能面对恶性循环的结果。
「她要有多喜欢你,才能在你毕业前告白,又在毕业後见不到你的状况下继续坚持,甚至努力走到你面前只想让你多看她一眼,我猜俨洐也是被她打动……」
「什麽?」岌夏完全听不懂棣娣自言自语的内容,视线却尾随她移动。
那个被他丢在停车场的女孩,四处张望找不到他的身影,直到遇到手持单眼正随处拍摄的摄影师指向他们的位置,洁铃虽然迟疑半晌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喂,你该不会被告白就吓得落荒而逃吧?」棣娣的声音带着笑意。
「才没有!」被看穿的岌夏恼羞成怒,但还是藏不住心事的对她据实以告:「你评评理,我们有两年不见了吧,哪有人这麽久没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或许她为了跟你说这句话已经排练了两年啊。」棣娣笑了,岌夏的不镇定让她想起那些年,而洁铃那种为爱不顾一切的笑容也让她看见当年的自己。「欸,反正你现在单身,给她一点机会嘛,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她会陪你走下去,甚至能够做到我已经做不到的事情。」
这些年,棣娣成长,同时也不免在转变的过程里扪心自问,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不会走进岌夏的世界、如果一切都没有差错是不是他们就可以走到永远;然而,没有走过的路,再多的假设都不切实际,她唯一确定的是当年在岌夏身边她是真的渴望永恒停在那一瞬间。
有人会说,为了爱情放弃未来并不值得,可是值得从来不是大众标准而是个人眼界,不适用棣娣的规则很难断定能不能在洁铃身上发酵,毕竟她们过去现在还有以後的经历都不可能复制,谁知道她会不会没有想追寻的梦想,心甘情愿为了爱当大男人身边的小女人,不出半点锋头并且全心全意的奉献自己的所有,不管发生什麽事都能作他坚强的後盾支持他的决定……
无论如何,棣娣希望岌夏幸福,所以她会自己从那双眼眸走出去。就算不是选择洁铃,就算他还需要摸索爱情,岌夏必须先放下对她的关注才能给自己重新开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