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老家约莫五点，距离晚餐时间是早了些，不论何时都点着晕黄小灯的店面还没有客人进驻，想当然也没有蛇啊、鹿啊之类的动物，我和尹璇是今晚的第一组客人。
难得只有我们两人吃饭，不好意思占据四人的老位置，随意找了吧台附近的双人桌入座，很快地就选好自己想吃的餐点。
「好的，一份生鱼片丼饭、一份野菜天妇罗定食，」老板娘确认点单後，一手指向後方的木柜，「热麦茶和杯子麻烦自己拿喔，小心烫。」
拿着沉甸甸的茶壶走回位上的途中，我突然想到自己从来没取过热茶。陈恩向来都会在大家看菜单的时候先行准备，用餐的时候也会特别注意谁的杯子空了，贴心地询问是不是还要加茶……
虽然通常没什麽表情。
「陈恩人很好。」
「吭？」尹璇吓了一跳，耳朵都红了，「我、我知道他人很好啊……只是我、哎哟，我就说我不懂嘛！」
「你知道了？」嗅到一点不寻常的味道，我挑眉一问。
闻言，她瞪大眼。
当机三秒後，何止是耳朵，尹璇整张脸胀得红通通的，幸好头发没有血管，要不然她的头发都要变成红色的了。
「什麽时候？」
「上星期，」尹璇叹口气，不安地扭着手指，「先说好，不是什麽浪漫的告白场景，场面认真说的话还……挺火爆的。」
你们不只初次见面堪称灾难，就连告白也能搞得火爆──都已经热了一整个夏天，还嫌热不够吗？我没好气地想着。没想到，她的下一句话居然让我傻眼又傻眼──
「……可是，我被拒绝了。」
「咦？」
「很奇怪对吧？被告白的是我，被拒绝的也是我……哪有这麽扯的事？」她苦苦地瘪起嘴，以茶代酒消愁一口，「他说我根本搞不懂什麽是喜欢，那我倒想问问，喜欢到底是什麽？呐，蜻蜓，你说。」
呃。
我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记得，我也问过陆以南这个问题。
他说，喜欢，就是心情被另一个人所有。
所以，我拥有了……他的心情吗？念头闪过，空无一物的掌心好像被谁放了炙热的火炭，热烫烫的，我不敢收拢、却也不晓得该怎麽办……
一道黑影靠近桌边，本想着大概是服务生送餐来了，抬头的瞬间，心不受控制地揪了好大一下，还没驱走脑海中他的画面，下一秒，活生生的本人竟出现在眼前──
陆以南，还会有谁？
「你们吃饭都不约的喔？」听他哀怨的语气好像我们多对不起他似的。
「哔哔──不好意思，今天是我跟蜻蜓的约会日，麻烦阁下闪边、那里还有空位，请。」见着陆以南，尹璇开心地耍起嘴皮。
「为什麽？陈恩等下也会来啊，」陆以南不以为意地说着，目光流转在我们之间，「要不要跟老板娘说一下换到老位置坐？」
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尹璇立刻瞪大眼，小小的身子宛如惊弓之鸟、着急地跳起来抢走发言权。
「不用不用不用！你们男生给我滚远一点喔，最好坐到厕所旁边，别想靠近我们──对不对蜻蜓？」
陆以南被尹璇搞得一头雾水，半带疑惑、半带求救的视线投了过来。陈恩都还没个人影，尹璇就被吓得惊慌失措，要是真的坐在一起，她这顿饭大概也不用吃了……对此，我只能对陆以南耸耸肩，表示我的无能为力。
「呃，好吧，」他稍微移动脚步，犹豫地看着我们，「那我就坐在那边，你们……有事再来找我。」
我点点头，送走了依依不舍的陆以南。
不久，服务生送上餐点，我们交换了几口菜色，暂且安静地享用着美味的食物。随着晚餐尖峰的到来，店内的客人渐渐坐满各个角落，气氛沸腾，就连讲话都得稍微大点音量。
「蜻蜓。」
闹腾中，尹璇轻轻唤了我一声。
「嗯？」
「你会答应陆吗？」
答应……无意识地翻舀着甜汤，我思考着尹璇的问题。这是不是一个只能二选一的问题呢？一是答应、二是拒绝──
从来就没有第三个答案存在的空间。
「他说……我现在还不用回答他没关系。」
「原来如此，嗯，果然很有陆的作风，」尹璇听了，微微一笑。听见曾出现在我心中的句子，我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她眨眨眼，「陆他人很好。」
一愣，我笑了。
「我知道。」
我们都一样。
我们比谁都清楚他们的好，对这份好，我们却比谁都怯步。越是细思、越是害怕──可是，怕什麽呢？怕受伤、怕失望、怕他不如想像中的美好……又或是──
怕自己伤害了这份感情。
「喜欢，到底是什麽呢……」尹璇玩着碗中的红豆汤，目光飘到不远处、另一张坐着熟悉身影的桌上，「我们的喜欢跟他们的喜欢是不是一样呢？喜欢一个人又能喜欢到什麽程度呢？这份感情真的不会消失吗……」
真的好难。
以为是最简单的问题，其实才是最复杂的一道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