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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佣像好几只蜜蜂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忙碌的装饰餐桌,摆饰花盆,清扫地板,乾净的好像反光都会刺伤眼。弄完了餐桌,又开始准备酒杯,摆盘,以及零零碎碎的杂事。在总管的指挥下,没有人有空闲停下脚步喘口气,大家忙到已经不知昼夜,因为宴会就快要开始。
韩时站在楼梯口,大家忙着场地以致没人上到二楼,所以她才能正大光明的偷闲。
五点整。
天渐暗,大家的动作更快,有人悄悄开亮挂在正中央的水晶挂灯,电源按下,鹅黄色灯光流泄一室,美丽且柔和,却留不住任何人驻足叹息。
忙。
忙忙忙。
全部的人都在忙,好像宽大的「龙宅」里只剩下她和龙青还闲待着。
五点半。
她与龙青并肩,她心里很不安,他惬意趴在楼梯围栏上,睇着逐渐成形的宴会场地,不发一语。
五点四十五分。
韩时开始察觉不对劲。
她是女佣,职责和底下佣人一样,可她站在楼梯上快要一小时,却没有人发现她就在这里。佣人们没注意到她,精明的总管也是……有几次,韩时以为他看见了,却又像看着其他地方,慢慢将视线移开。
六点整。
龙青有了动静。
他转动脖子,手臂向上伸展,像只刚睡饱的黑豹,正在整理自己柔亮毛发,炭黑瞳孔变得晶亮夺目。
「时间到了。」
龙青突如其来的话,像预告,像提示,却弄糊涂韩时。
「什麽时间?」
「我该走了。」他清淡扬笑,在怔愣的她嘴边轻轻落下吻,像风抚过般不真切,蜻蜓点水的一吻,却让韩时内心震撼到动不了身。
她眼睛睁大,手摸着被偷袭的嘴角,失神望着袍子滑落肩头,搁落在红色地毯上,露出精壮背脊的龙青。在他黝黑皮肤上,有条从肩头长至腰侧的粉红色伤疤,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却仍然怵目惊心,而且让她好熟悉,就像是……
就像是某个曾经为她挨过鞭子的男孩背影。
当年,那个男孩义无反顾挡在年幼的她面前,用对当时的她来说,好宽阔的肩膀替她挡下足以教她致命的攻击。
挥下的鞭子,鲜血四溅,伴随恐怖尖叫声,他倒在她怀中,热烫的手掌用力捏住她小手,好像在告诉她--别怕。
别怕……
血泊中的他虚弱低喃。
有我在……
半口气的话,半条命的他。
她以为他死了,就在那时。没人愿意送他到医院去,大家冷眼旁观,佣人只能用着怜悯目光,可那有什麽用。沾了血的地毯惹恼主人,他命人将男孩抬出去扔了,她拼命抓住他的手,嘶声恳求,可两人的手敌不过男人的力量,他在哭喊声中让人带走,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认为他死了。
因为她再也没见过男孩。
就在她十岁那年。
从遥远的回忆中回过神,韩时才发现龙青早已不见踪影。她蹲下身,抬起头靠在墙边,脑中每一寸都塞入了「过去」的片段,深深的无法自拔。
老天,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关於以前的记忆,以前的人,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他,那个男孩。他们相处的模糊片段,没有几年时间,根本就不强烈,只是些断断续续的碎片,没有去拼凑,她根本记不起来。
就连那男孩的长相--她也忘得一乾二净。
因为都过去了啊。
过去了……
脑袋像打了成千上万的死结,韩时抓着发丝,将脸埋在弯曲的双腿之间,懊恼低吼。
该死,她讨厌承认那段过去,那种不堪,丢人,丑陋的过去。
可是--
她更忘不了那名男孩!
青。
她一直这麽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