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纪雅人！」脚踏车停在公园外，徐娇娇穿着粉红色小可爱，灰色贴身短裤，一脚站在地上，一脚踩在踏板上，对躺在草地上的人影大叫。
纪雅人懒懒睁开一只眼，知道是徐娇娇後，又闭上。
「喂，你装作没听到啊？我看见你睁开眼睛了！」徐娇娇扔下脚踏车跑到他身边。
她用手背遮在头上，勉强挡住阳光。虽然有抹防晒油，但在七月的太阳底下待太久，她很有可能一天之内就变成黑美人。
「这麽热你睡得着？」
「如果你不说话的话。」他还是闭着眼。
徐娇娇横眼瞪去。
忽然，她想起某件事，脸上愤怒一扫而空，变得得意洋洋戳着他肚子，咯咯笑道。
「你还在生气吗？」她期待的两眼发亮。
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他睡着了！
徐娇娇真不敢相信，他居然在高达二十五度的太阳底下睡着了！
「你是疯子吗？」她怒冲冲跑向脚踏车，拿起篮子里的摺叠伞，又立刻跑回他身旁，啪地打开雨伞，撑在头上。她蜷缩起两腿，坐在他脸旁，这样才能让他待在雨伞底下。
可她今天来，不是想吵架。
安静的气氛，让她的心情也随之沉下。
下巴靠在膝盖上，她直视绿油油的草皮，伞上是晴空万里和一颗火辣辣大太阳，因为天气太热附近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就没有其他的路人。连狗都知道要避暑，这人却躺在这里找死。
徐娇娇的目光转向纪雅人沉睡的脸。
「你睡着了？」
「喂！」
一阵热风吹来，他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徐娇娇拧紧细眉，指间轻轻敲打他的手背。
「纪雅人，你为什麽选择那间学校？」她眸光变得黯淡，已经不是要听到他回答的情况了。她比劝纪雅人整整一个月的校长还要困惑，还想知道为什麽。
她内心里有一个答案，一个很糟糕的想法。
「你该不会是不想看见我，才选择去那吧？」
「不是。」纪雅人睁开眼，就像从未睡着过。
「用你的成绩上那所学校，是要让人嘲笑吗？」
「那就笑吧。」他仍旧蛮不在乎。
他自己明白自己，明白对未来的确定及计画，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要什麽，才能够抬头挺胸往前走，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与声音，其他人的想法都与他无关。
徐娇娇握紧拳头站起身。
纪雅人姿势不变，仰躺着注视在雨伞之下，那张比黑影更加阴沉的脸色。
「你在生气什麽，我念哪对你有差吗？」
纪雅人说得对，不论他去哪里，就算远走国外，对想斩断同班诅咒的她而言都是最好的消息。
「当然没差！」她抿紧唇，想要大声嘲笑他愚蠢的选择，却说不出半句。
「等你被所有人笑完一轮後，我会记得再来补刀的！」她像没经历过心情波折般，收起好心替他遮阳的雨伞，态度高傲昂首阔步，走回不远处的单车。
纪雅人坐起身，看着那对浑圆挺立的屁股，一摇一晃地，抖动着离去。
吐出一口气，他重新躺回草皮上，眯起眼看着太阳，听见脚踏车渐远的声音，突然举手遮住两眼，无力的呻吟。
「真的好热……」
国立高中不限制发禁，所以她将黑发染成棕红色，还把末端烫成大卷。
虽然有规定不能浓妆艳抹，却没说不可以画上淡妆，她会在眼睛上加眼线，会补强稍淡的眉色，会涂上唇蜜，会擦上蜜粉。
她的妆，一年比一年浓。但她的成绩，始终是全校第一，所以没有藉口，注重打扮就会导致成绩下滑。
女校里没有男生，而她化妆也不是为了给男生看。
尽管每到放学时，校门外总会有别校的男孩子为了看她而等在外头。她很习惯受到瞩目，在没化妆时就已经拥有出色的外貌，化上妆後，只是让她更为美艳。
「你是鬼吗？」
当然，不是每个男人都这麽想。
徐娇娇站在纪雅人家门外，超短校裙下的两腿交叉，背後倚靠着岌岌可危的家门，浓睫轻眨，红唇向上一撇。
「礼物。」她把一袋精致的礼盒递给他，好心附赠说明：「是巧克力。」
纪雅人毫无感谢与羞愧的大方接过，但往袋子里一看，上面有张超大的爱心卡片。
「这是别人送给你的？」
「嗯哼。」徐娇娇微笑，笑容充满对自己美丽的自信。
「某间大学的学长送的，吃了会胖，丢了可惜，所以拿来给你，反正你的胃就像垃圾桶一样。」熟悉的台词，听了几年，纪雅人早已无感她的疯狂自负心。
「这跟你的脸有关系吗？」
「什麽？」徐娇娇听不明白。
「为什麽化的跟鬼一样。」纪雅人指着她的脸，双眉旋即一皱，捂住嘴乾呕。
徐娇娇眉眼抽搐，忽然很想往他那张反胃的脸上揍去。
红棕色卷发往後一拨，徐娇娇引起为傲外貌在遇上纪雅人後，都会嚐到令她不甘心的挫败。
不是每个男人都爱她，但是绝对没有人能否认她长得漂亮，除了纪雅人。
她能断定，从国小同班开始，他就从不曾觉得她可爱或者好看或者将任何赞美的词放在她身上。
「无所谓，总有人知道我的好。」徐娇娇装得一点也不在意，直接绕到别件事去。
「对了，你高中……喂，纪雅人！」居然趁她在想别的事情时，一声不响的进屋里去。
纪雅人已经脱下鞋子，听到她的娇吼，一脸受不了的回头。
「你一定要用叫的吗？」
「我话还没说完！」徐娇娇气愤跟在他身後。
「我要去打工。」
徐娇娇一愣，棕眉讶然挑起。
「你已经开始打工了？」
「嗯。」不在意跟着他一起进房的徐娇娇，纪雅人旁若无人开始换穿衣服，徐娇娇也毫无女性矜持的目睹一切。
比起他无聊的肉体画面，她对打工这件事更感兴趣。
「在哪里？」
「不想告诉你。」套上长裤，穿上便衣，往头上喷定型液，手快速抓了几下，头发立刻出现造型。
好熟练的手法。
徐娇娇边盯着他，边说：「我又不会去烦你。」
「你绝对会。」背上侧背包，纪雅人口气十足把握。
站在家门前穿鞋子，纪雅人阻止徐娇娇跟着他出门。
「你帮我带东人和敏敏。」
「我又不是你妈！」徐娇娇瞪眼。
「准备晚餐就好，敏敏不爱吃鱼，东人什麽都吃。」纪雅人依旧自顾自的交代，将他目中无人的技能发会到淋漓尽致。
「我还没答应耶！」
他又看着时钟，然後匆匆转身。
「我要迟到了。」跨上脚踏车，纪雅人到最後还是没理会徐娇娇的抗议。
「等一下！纪雅人！」
「备用钥匙在信箱里。」他用下巴示意完，踏板一转，身影瞬间消失在巷子口。
真不敢相信，他安心把钥匙交给她？
衣服上突然传来拉扯，徐娇娇头一低，一名年约十岁的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静静地望着她。
那张脸一看就是纪雅人的妹妹。
徐娇娇脸色发黑，她这辈子还没进过厨房，煮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再者，他到底把她当成什麽人了！
她长的漂亮，家境富裕，课业优秀，是大家眼中的天之娇女。
会跟纪雅人一直认识到现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同班或者同校，而是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又普通又丑的女人，这点却让她最火大！
「敏敏，你现在五年级了吧？」准备晚餐的时候，徐娇娇低头凝视一直跟着自己的孩子。
纪敏是老么，国小五年级，另一个老二纪东人，目前国一，加上这个家最没用的长子，纪雅人高三，真是莫名其妙的年龄断层。
「嗯。」纪敏心不在焉的应答，一双眼直勾勾盯视徐娇娇拿菜刀的手法。
「你会作菜吗？」
「不会。」徐娇娇大方承认，还将卫生纸包覆在握柄地方。
纪敏脸色一青，被她猜中了。
「反正就是把这些切一切扔到锅子里炒一炒。」徐娇娇手上拿着从超商买来的食谱，说得很有自信。
虽然有些配料这里没有，不过料理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没什麽困难的。
但这句话在五分钟後，完全被自己的料理给推翻。
纪敏瞪着盘子里焦黑物体，只有惨不忍睹能说。
「奇怪，我明明照着书上做呀。」徐娇娇不解地研读料理书，自尊心被挑起，她重新洗好锅子，欲望上升，又再试了一遍。
这次，外观看起来很正常。
纪敏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送入嘴中。
「怎麽样？」第一次尝试料理，徐娇娇也很期待味道。
「呕！」根本不能吃。
这反应十分伤人自尊，尤其对於全校第一名，从小到大除了在纪雅人身上，还没受过挫折的徐娇娇来讲。
「没道理！」当她又想去拿食材时，立刻被吃到坏东西而肚子痛的纪敏阻止。
继续让徐娇娇实验下去，这个家里会没有食物的。
「等二哥回来……」她脸色发青又发白。
「东人会做菜？」徐娇娇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还眼眶微微泛泪，突然对这肮脏的世界存有一点希望。
「真是个好男人，那你大哥会做什麽？」
转身准备洗衣服的纪敏身子略僵，顿时被问到语塞。
不可否认纪雅人生得很俊俏，是这一带有名的美男子，成绩也是出类拔萃。
但是，除此之外，他就是个废物。
不会洗衣服、不会打扫环境、不会煮饭、不会分辨蔬菜，连简单的打蛋都不行。
他、就、只、会、吃！
在纪雅人这种没人照顾就一定会死的状况下诞生出来的，就是她十项全能的二哥，纪东人。
「敏，你衣服收了吗？」说曹操曹操到，纪敏感动注视回到家的纪东人。
才国一就有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的纪东人，在学校里鹤立鸡群，这点和他哥哥很像，这个家里的男生都长得特别高。
「嗨，东人。」徐娇娇露出灿烂笑容。
「你在做菜？失败了？」一进门就有奇怪的焦味。
「对。」徐娇娇脱掉围裙。
她自认不是好媳妇型的女人，在家里也不曾进过厨房，甚至没闻过油烟味，因为都有人会准备好，但这次的失败还是打击到自信心。
「我去买东西给你们吃吧，想吃什麽？」她拿出手机，决定吃外食。
「我们没钱。」纪敏一句话道尽家中困境。
徐娇娇一愣，突然抱紧纪敏，心中一阵酸涩。
真是可怜的孩子，还在发育期就只能饿肚子，连买饭的钱都付不起。
「没关系，姐姐请客，你尽管说想吃什麽。」
纪敏在她怀中，视线从她肩膀直直看向桌上两道失败的「作品」。
她想吃的菜就在那里，可是被毁了。
纪东人穿上围裙，打算洗手做羹汤，讲求节俭务实健康的他，并不赞成吃外面。
「不用了，我来做饭，可以请你替我去买盒蛋吗？钱……」徐娇娇止住纪东人给钱的动作，露出理解安慰的笑容。
「姐姐很有钱，你们不用担心这个。」纪东人和纪敏望视大步走出家门，还帅气拨弄一下红色卷发的女人。
能脸不红气不喘说出这番话的人也很了不起。
买一盒蛋简单又快速，可是结帐的队伍却是又长又久。
购物篮挂在手臂上，徐娇娇拿着手机，两手飞快在触碰萤幕上跳跃，犹如打键盘般的姿态。她的眼神愈来愈专注，贝齿啃咬的下唇也因咬力增强而泛白，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专注在手机萤幕上。
纪雅人你这个浑蛋浑蛋浑蛋！
一整排的简讯内容，不断重复浑蛋两字，最後做下简洁有力的结尾。
去死！
头发一甩，手机扔进名牌包里，徐娇娇头往前一看，发现队伍根本没前进的迹象。她直接放弃结帐，再次逛进商场里。她把购物篮放进推车中，甩了甩酸痛的手臂，走进零食区。
纪家的小孩似乎习惯节俭，连零食都舍不得买。
她拿下一包零食，正在考虑他们爱不爱吃时，目光突然被一旁的巧克力吸引住。
看着整排的巧克力区，脑中浮现纪雅人的脸，手无意识的拿下一盒又一盒巧克力，等到她回神时，购物车里装的全是纪雅人的最爱。
她这是怎麽了，着魔了吗！
拿了一堆纪雅人爱吃的东西，看来她真的受害不浅，连购物都要被他操控！
但是，当要把巧克力放回架上时，手却卡在中间动弹不得，浓睫抽搐眨着，她猛地大力吸了一口气，索性往车里一扔。
算了，买就买，敏敏也会吃，东人也会吃，又不是只让那家伙吃！
找到台阶给自己下後，厌烦拖泥带水的徐娇娇更大方将购物篮填满。
最後总结帐三千元整，她直接拿出信用卡刷。
麻烦的是总共有两大袋零食，而她是用徒步走来。
站在商场门外，徐娇娇走没几段路就直接放下袋子，转动臂膀，东西又沉又多，她已经开始觉得累了。
天空已经转黑，那些孩子还在等着吃饭，不能浪费时间。
徐娇娇抛掉以往的娇纵，贝齿一咬，使劲抬起购物袋，吃力走回纪家。
「我来帮你吧。」陌生和善的声音出现在徐娇娇右侧，她白眼往旁一翻，冷淡的拒绝。
「不用。」又是搭讪，这些年来这类的事情从没少过。
「你不用介意。」
「我没介意。」她脚步更快。
但对方不晓得怎麽回事，一直黏着她不放。
「你一个女生提着很累吧，就让我来帮你啊。」
「我就跟你讲不需要，你烦不烦啊！」她傲气一吼，对方显然被吓住，没再要求帮忙，徐娇娇趁机赶紧离开。
莫名其妙，她都没开口要帮忙了，那人在热心什麽劲。
花费两倍时间终於到家，徐娇娇瘫软在门外，她放下购物袋，无力地用脚踢着门。
纪敏前来开门，惊讶看着应该是去买一盒鸡蛋，却变成两大袋的东西的徐娇娇。
「难怪那麽久。」纪敏替她拿起一包，徐娇娇准备提起另外一包时，妹妹身後忽然冒出一个人影，橘红色的头发在灯下发亮，男孩咧了一口白牙，才第一次见面，就像相识许久的朋友，热情地替徐娇娇服务。
「我来帮你吧，姐姐。」
「姐姐？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弟弟。」徐娇娇蹙眉，深觉这个人眼熟，聪明的脑袋立刻想起：「刚刚就是你在跟踪我？」
「噢，我只是想帮忙，不是跟踪。」
「是哦。」她压根不在乎，脱下高跟鞋，扭动疼痛的脚踝。
「我叫本堂静，美丽的大姐姐！」笑容灿烂的男孩提着袋子往厨房走去，热情洋溢的自我介绍。
「有本这个姓？」徐娇娇关上门跟着进去。
「我的姓是本堂。」将袋子放上料理台，本堂静毫不在意的解释。
「喔。」徐娇娇再次不感兴趣的替自己倒一杯水。
没有意料的追问，本堂静忽然凑近徐娇娇，她眼一瞠，立刻向後退，没好气的低斥。
「你靠那麽近做什麽！」
「姐姐。」本堂静一脸严肃。
「怎样？」她继续喝水。
「你不好奇我的姓吗？」
「那关我什麽事？够了，别再靠近我！」
本堂静停在一段距离後，严肃褪下，心情突然变得开心，冲着她嘻嘻笑。
「我喜欢你。」他突然告白。
徐娇娇放下杯子，撑着脸对他挑眉。
继续漠视，她视线转向正在处理食材的兄妹：「你是敏敏的朋友？」
「不是。」本堂静攀上正在切菜的纪东人：「我是东人的同班同学！」
「那你还真矮。」徐娇娇一点也不留情面。但这是事实，本堂静想攀上纪东人肩膀，还得垫起脚尖才做得到。
本堂静似乎也知道自己这项缺点，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趴在徐娇娇前方的桌上，委屈泣诉：「明明就是东人太高了，站在他旁边大家都像小矮人，不过我一定会追上他的！」
徐娇娇默然听着，总觉得本堂静话中有话。
「你们两个搞在一起吗？」徐娇娇突然开口，审视的眼落在两个男孩身上。
切菜的纪东人浑身一僵，本堂静一愣，纪敏面无表情继续打蛋。
感觉到气氛变得奇怪，徐娇娇红唇高扬，窃笑道：「我开玩笑的，干麻这麽认真，难道是真的？」先是安抚再来补枪。
纪东人的脸色变黑。
本堂静却是抱肚子哈哈大笑：「每个人都这麽说耶！」
「不错啊，你们两个都长得不错，就算接吻也挺赏心悦目的。」徐娇娇愈说愈火热，纪东人脸颊抽动着，切菜的速度变慢，他深呼吸，逼自己别理会，可是玩心重的本堂静居然跟着徐娇娇演下去。
「那姐姐觉得我应该开始留长头发吗？」
「不错唷。」
「一定很正！」
「肯定，哈哈！」
纪敏打蛋的动作忽止，她视线轻转，望着二哥爆出青筋的手臂，睫毛眨了两下，突然拿起锅铲，转身往本堂静头上K下。
「噢！」本堂静吃痛一叫，无辜的回头。
纪敏像个教官，面无表情警告他：「再吵就出去。」
「敏敏……」本堂静眼神像小狗，闪着泪光。
「住嘴，不然就赶你出去。」但是，纪敏完全不吃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