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好。」娇小的女孩在纪雅人出现时，立即起身，礼貌的鞠躬点头。
徐娇娇回不了神，她望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女孩，从她身上，完全找不到跟自己的共同点。
这就是纪雅人始终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原因？因为自己跟他的喜好根本天差地别。
「学长，那个——」
「蛤？」
蛤？
女孩和躲藏在门外偷看的纪东人及徐娇娇同时愣住。
「你是谁啊？」
再一发。
女孩瞬间化为一张白纸，瞳孔失去焦点。
「伤的不轻。」纪东人研判着。
「东人我不认识这家伙，快给我饭吃。」纪雅人拔下围巾，对於自己被卷入莫名其妙的事情厌烦至极，加上肚子空洞，看起来随时都会恼羞成怒。
纪东人立刻进到厨房。
「你真的不认识她？」徐娇娇维持偷窥的姿势，由下而上注视拧眉的纪雅人。
「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很熟？」
「她叫你学长。」
「全校一二年级都叫我学长，我就和他们交往吗？」纪雅人把围巾和外套都扔到她身上，边走边脱下袜子和上衣：「帮我拿到房间去，我要去洗澡。」
「你不是要先吃饭？我不是你的佣人，纪雅人！」徐娇娇愤怒提着他的东西。
男人早头也不回的拿了衣服进浴室。
「真是的。」徐娇娇边摺着围巾，忽然感觉後头阴气阵阵，猛地回头，被飘在背後的生物吓到花容失色。
「啊！」
女孩目光停在徐娇娇双手上，再缓缓移到她警戒的脸上，幽幽地，彷佛冥界地府的叹息逸出口。
「我认输了。」女孩撩起一搓发，搁置耳後，再度轻轻叹气。
徐娇娇不得不退後，她那样真像个鬼。
「我一定赢不过你这麽漂亮的人，我这麽丑，怎麽可能！」女孩忽然暴发开始掩面大哭。
徐娇娇愕然，手足无措的左右张望，没人可以帮忙，她只好伸手，僵硬地拍拍她。
「你不是纪雅人的女朋友吗？」
「我胡说的！」女孩霍地抬头，紧紧抓住徐娇娇的小手，双眼泪光闪烁。
「我跟学长告白了，但是……」
「但是？」徐娇娇跟着好奇。
「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女孩又垂下头。
确实，她刚也目睹了。
「我在学长离开教室时，当着一整个走廊的高年级面前向他告白，但是……」回忆起那天凄惨痛苦不堪的回忆，女孩忽然笑了，笑得凄凉悲哀。
「学长直接经过我，而且听说他根本不记得我曾经对他告白过，这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我不相信，才会打听到他的地址想要亲自确认，结果……」
徐娇娇问不下去了。
悲惨到极点。
女孩又开始轻轻啜泣，她於心不忍，只能想办法安慰。
「其实，你不用太难过，因为你也不是第一个被漠视的，他对每个女生这是这样。」
「对你也是吗？」女孩满脸泪痕的问道。
徐娇娇毫不犹豫：「当然！」讲完觉得也没啥好骄傲的，她干麻还大声宣扬。
超过十年的时间，都在跟这只妖孽斗法，她都佩服自己能撑到今天。
「可是……」女孩忽然住口。
一条热毛巾落在徐娇娇头上，纪雅人穿着白色素Ｔ，黑色棉质长裤，发现徐娇娇手上还拿着刚刚的围巾，而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孩还在他家。
「你怎麽还在？」冷淡的视线落在女孩身上。
女孩尴尬无语。
徐娇娇一记肘拐，揍得纪雅人痛到无法说话。
「粗神经也有个限度，东西还你。」她把外套围巾还回去，将自己的围巾拿下，绕在女孩脖子上，搭着她的肩，两人一同走向门口。
「我带她回去。」
纪雅人跟着到门口，靠在墙边，莫名其妙看着发怒的徐娇娇。
在女孩先出门後，他伸手拦住她。「你在生什麽气，没必要送她回去。」
「你记得她吗？」徐娇娇仰头，望视纪雅人白皙俊俏的脸。
「不记得。」他据实以告。
「她是你的学妹。」她又说。
「那又怎样？」
「曾经跟你告白过。」徐娇娇再补一句：「当着你的面，说喜欢你，你为什麽能忘记？」
她这句话有很多情绪，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要替那女孩生气。
可能，她不是在替女孩说话。
也许，她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为什麽他总能够无动於衷，对所有人，对她。
纪雅人皱眉，目光转向脸颊发红的女孩。
即便他看得再久，脑袋都无法想起这张脸。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你很王八！」
徐娇娇看着面无表情的纪雅人，他的表情依旧冷淡。
「难道每个跟我告白的人我都得记住她们不可吗？」
徐娇娇身後的女孩抓住她，奋力拉住跟着火大的徐娇娇。
「学长对不起，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现在就走！立刻就走！」
徐娇娇不顾被拉扯着，美眸又亮又火，胸口烧着一把大火。
「你知道自己的个性让多少人伤心吗！你从来不看身旁的人，你知道那些人多辛苦？只是想得到你的注意，却换得更严重的伤害！」咆哮落下，徐娇娇回过神。她做了什麽？她在做什麽？
纪雅人脸色发青，不发一语在她面前关上大门。
女孩松开手，胆怯地逃掉了。
徐娇娇失神的伫立，方才的关门声，迟迟没从耳边消失。
也不是第一次被关门，也不是第一次被推出来，但这次，却像一面城墙般的厚重。
「姐姐，你在这做什麽，为什麽不进去？」不知多久後，她听到本堂静的声音。
「你脸色很不好看耶。」
「我送你回去吧。」
她觉得想吐。
毕业那个月，是徐娇娇人生中最差的一个月。
因为不升大学而和父亲狠狠吵了一架，被没收手机，被拿走现金，被关在家里。然後，她绝食抵抗，最後父亲妥协。
「那你想做什麽？」
「开店。」
「什麽样的店？」
这个问题，她花了一个月去想。
结果，当她得出结论後，在父亲的财力支援下，她开店了，十九岁的那年，她成为一家服饰店的老板娘。
「姐姐真厉害哪。」本堂静和一身黑衣黑裤，黑色高跟鞋，红棕色大卷发，浓妆艳抹活像舞厅女郎的徐娇娇站在整修中的建筑前，语气是羡慕与嫉妒交杂着。
「我爸的钱堆出来的。」徐娇娇两手环胸，注视着颜色炫丽的招牌，冷冷笑着。
她不兴奋，也没任何想法，开店只是不想升学，因为不知道自己要什麽，念上去也没意思。
能开店，只是她家有钱。
没什麽了不起，她没什麽了不起，跟某一个人比起来。
他应该会嗤之以鼻吧，对於她只是靠家里的能力，才有本事开一家店。
就算别人再羡慕她，只有他，绝对不一样。
「那家伙有提到我吗？」
「你说的是雅人哥吗？」本堂静蹲在柱子旁，懒懒地转着脖子，边转边回想。
「好像没有耶，他照常在上班，好像快当设计师了。你们那天是吵架了吗？」
徐娇娇没有回答。
心却有些发冷。
在那种对质冰冷的气氛下结束最後一面的他们，纪雅人却任何举动都没有，也从不曾跟谁提及到她，显然，她根本不重要，连朋友都称不上是。
偶尔，她会有和纪家像家人一样的错觉。
是了，所以才说是错觉，因为那根本不是真的。
「我们吵架了。」
「是真的吗？所以你最近才没去找他？」
「反正某人也不会在乎。」
「那是因为他没放在心上吧。」本堂静站起身，拿出叫个不停的手机，看见来电的名字，两眸霍地用力撑大。
唉呀，又打来催了。
「姐姐，我要先回家罗，开幕那天我会来的！」
徐娇娇看着本堂静搭上计程车後，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店，之後发呆近一个多小时。
她满脑子都在想本堂静那句，『因为他没放在心上』，原来连旁人都这麽看待。
他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过。
徐娇娇手捏到发疼。
她居然还在对这显而易见的事情生气。
「好俗气的颜色。」
身旁突然出现的声音，无礼地当着她的面品头论足。
她火气顿时窜上，决定在对方逃跑前快速回头。
「肯定会倒。」纪雅人含着棒棒糖，感觉到徐娇娇灼热的视线，施舍的低下眸，顺手掏出口袋里的棒棒糖。
「你也想吃？」
徐娇娇愕视纪雅人，以为看到幻觉。
整整四个月没见了。
他依旧没变，棕色乱翘的头发，纤细高挑的身材，以及出色耀眼的外貌。
「不要就算了。」手停在空中很久得不到回应，他乾脆收回口袋里。
「你在这里干什麽？」
「静传简讯来说你要开店。」
「多管闲事。」她冷嗤，一副不在意他知不知道这件事的神情。
「你不是要出国浪费钱？」
「你都说是浪费钱了，我会干那种蠢事吗？」
「你还不够蠢吗？」
「你说什麽！」徐娇娇艳容一抽，手指发麻地瞪视纪雅人。
这个烂个性一样没变！
纪雅人拔出糖果，突然认真看着她的脸，许久许久，才冒出一句。
「你真的越来越像鬼了，这张脸。」
「纪雅人！」
和好，对他来说很容易，因为他从不放在心上。
但那只是更代表了，他并不在乎她，也不曾重视过她的心情。
徐娇娇的店大成功，仔细去想原因，似乎只是形象广告成功了。
纪雅人，纪东人，本堂静，三人一字排开，简直是出色到不行的模特儿。
尤其是纪雅人，他只要静静站在角落，什麽话也毋须多说，就有浑然天成的忧郁气质。
徐娇娇当初就打算利用三个人的外貌当卖点，请来一流摄影师，拍出三组不同风格照片。
纪东人和本堂静一说就动，但某人非得三催四请，五花大绑，才愿意移动脚步。
可是，摄影师对纪雅人情有独锺，每拍一张照，便忍不住惊叹他天生魅力特质，不断询问他愿不愿意成为专职模特儿。
「不要。」那是纪雅人的回答。
脱下衣服，他身後是一团看呆的造型师们，徐娇娇接过衣服，像个经纪人似的。
「谢了。」她小声道谢着。
纪雅人套回自己的衣服，表情无所谓。
「反正有时间。」
「你真的不考虑转行吗？」
他一脸见鬼的表情。
「我已经是设计师了，发神经才跑去当模特儿。」
「你成为设计师了？」
「好饿。」他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等等！」徐娇娇挽住他的手臂，另一手掏出手机：「我叫东人他们出来，去庆祝一下。」
「不要，好麻烦。」虽然口上嫌着，纪雅人却任由她抓着，无聊地站着发呆。
「娇娇。」
「我知道你很烦，等一下会死吗——你刚叫我什麽？！」
在她发愣时，纪雅人接过她的手机，迳自放在耳边回答：「我是纪雅人，不用出来，我没要庆祝，罗嗦什麽，敢过来下次我就把你头发理光。」对话结束，他还回手机，顺便将她拉出摄影棚。
「纪雅人，你刚刚叫我什麽？」徐娇娇看着他的背影，完全回不了神，不断重复同样的问题。
「难不成你改名了？」纪雅人在投币机前挑选饮料。
「胡说八道什麽！是你从没叫过我的名字。」
「是喔。」
匡啷。
他弯腰捡出气水，扔到她手里。
徐娇娇还在发愣：「这什麽意思？」
「庆祝。」纪雅人将自己抛进座椅上，喝着汽水，目光掠过铁罐，停在发呆的徐娇娇脸上。
「喂。」
徐娇娇回神，纪雅人把汽水放在隔壁座椅上，停了很久都没接续下去。
不擅等待的徐娇娇立刻就烦燥了。
「你想说什麽啦！」
「你不能不化妆吗？」
又是这件事。
「化又怎样？」
「没有男人会喜欢你那张脸，像鬼一样。」
他说的很对，确实没有男人愿意靠近她，自从她将眼线画得又粗又浓，黏上夸张假睫毛，粉底厚到像艺妓的底妆那刻起，鲜少有男人会来搭话，但是女性的爱慕者却日渐增长。
徐娇娇一点也不介意，反正，她打从一开始就讨厌被搭讪，现在终於如她所愿。
「你到底是看了什麽，学了这种妆？」
「日本杂志啊。」她随便应付道，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你把粉底当避邪符在化的吗？」纪雅人陡地起身。
「你要去哪？」
「回去上班。」
「你不是今天休假吗？」
纪雅人没有告诉她答案，就像往常一般，来去如阵风。
他想来就来，想走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