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正正、阴暗潮湿、伸手不见五指，还有四处飘散的霉味；这种压迫性的记忆与知觉，只有在身心抵抗力都低於水平线时，才会趁隙在睡眠时间里扰着，不让安稳。
「亲爱的，起床了。」
脸颊受到的刺痒感，以及鼻息间散进的菸草味，让女人在这阴冷的情境里，感到安心，知道这令她五感作呕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最近很累吗？」
撑起沉重的疲惫感，女人平衡着尚未聚焦的视线，待瞳孔能适应光线後，只见眼前本该是在希腊旅游的男人，现在竟已是提早回国，正笑趴在纯白的被沿上看着自己。
「黑眼圈都出来见客了呢，平常到底多晚睡啊？」男人右手轻刮着女人的鼻梁，语气里头充满着宠溺与心疼。
看着男人面上无奈的笑容，女人轻牵起嘴角，伸出尚暖在被窝里的左手，拂上男人散在额前的碎发，轻言道：「头发长了呢。」
耳边闻着女人依旧不擅长的转移话题，男人心里好笑、不舍的同时，也决定装傻，放过她：「是啊，还是习惯给自己国家的发型师剪呢。」
「希腊好玩吗？」
「喂喂，别把我说的像只是去玩嘛，人家可是也有务着正业的。」男人额前彷佛降下三条线，语气也是无奈，但看着女人的眸里，仍是那般柔，而双手交叉在床沿上的姿势，此刻也已转换成单手撑着脑侧。
「那，觉得如何？」女人看着男人手部姿势的细微变化，心里笑着，也叹着。
这是两人认识久了，相处久了，就会知晓彼此习惯、动作背後代表的意思。
男人喜爱周游列国，所以每每一出远门，十天半月不见人影是基本，半载一年只有Mail通联是常态。甚至有时男人远走更久，仅剩明信片单方面捎来，只知道他人安好，如此。
女人犹记得，男人曾经最长的流浪，即是两年。而在那段日子里，男人彷佛人间蒸发，完全没消没息。
「喜欢爱琴海上的岛屿，尤其是米克诺斯，那里有好多猫咪。」男人微微笑道，那表情上散出的暖意，似是在回忆岛上他爱上的种种。待回忆结束，男人抬起那双彷佛会说故事的眸，对上女人，点头笑语：「你一定也会爱上那里。」
「这是在邀请我吗？」女人微牵嘴角，看着男人已放松下来的双肩，她知道他们两人因许久不见而横在中间的尴尬感，已渐渐在谈话中消除。
「晋言，我真希望有那麽一天你能舍得你的病患。一下下就好，就那麽一下下。」男人假装无辜的贬着眼，说的话听起来是那样的玩笑，却隐着不甚明显的的不忍心与认真在里头。
「每个人都有舍不得的事物。」
男人看着女人随着话语结束一同阖上的眼帘，那看似自然，实则藏着体贴的行为，直让男人瞧得心里一阵酸、一阵暖。那留着台阶给他下的柔沁，正是女人一直以来给他的宽容──从不怨，从不过度侵犯，只是在原处默默的等着、陪着自己的暖。
「今天有诊吗？」男人将话题转开，抬手顺了顺女人耳际边的发，那柔到能渗水的语气，彷佛是回应着女人方才给他的柔。
「我今天休假。」女人闻言睁眼，抬手拿下男人为她整理发际的右手。没看向男人定会微愣的神情，女人手拉着被沿坐起，目光看向墙上白底黑字的时钟，语气淡道：「但是有个病患，我很担心她的状况，待会想去医院看看她。」
「时间很赶吗？」男人走向落地窗前，将透白的窗帘拉上，为有裸睡习惯的女人，挡去渐渐由凉转冷的晨风。
「不会。」
「那，早餐时间可以让我包了吗？」男人转过身，尽管刚才被女人拉远了距离，但在一个回身的转瞬内，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已恢复往昔那般，温和、宠溺，又带着猜不透的思绪。
见女人点头，男人也迈开他修长的双腿，朝房门口的方向走去。待轻关起门，男人的眼神终於在与女人隔着房门的界线外，滑过一丝悲伤。
他们是有着亲密关系的彼此，不论心理、生理。即使两人身处地理位置上不同的时差、长远的距离，但这层关系依旧存在，不曾改变过、至今仍是如此。
只是，从五年前开始，这一切的自然不过开始走味，最终渐渐变得不似往昔那般“自然”。两人仿佛只是为了不想捅破什麽，而持续着这份，两人都需要的关系──
「尚宇，我好了。」
开门声，及非常衬江晋言沉稳个性的嗓音，将靠在墙上冥思的温尚宇，唤回了魂。
温尚宇看着眼前穿着黑色圆领上衣，再搭配驼色棉质风衣，及深黑色剪裁低腰牛仔裤的江晋言。他眼神上下来回一趟，对於眼前人从来都是这种调性的衣着，温尚宇不但没有腻眼，反而越看越喜爱，甚至在不知不觉间，衣着穿搭也跟着江晋言的品味走。但他不否认，江晋言的身板与体态，确实是她衣着上最大的加分之处。
最後，温尚宇抬眼看向江晋言，语气流露赞赏，笑道：「好看，很适合你。」
江晋言闻言微微一笑，走上前替温尚宇拉好大衣的领子：「你这件黑色大衣，我也注意很久了。」
「喜欢吗？」温尚宇的眉眼因笑而弯了起来。
「很衬你。」江晋言整理好温尚宇的衣领後，便笑着留下这句话，走向玄关穿起鞋。
而被江晋言夸赞的温尚宇，心情自然是好上加好，不过对於女人拐个弯赞美自己的这种恶趣味，他好笑的摇摇头，拿起挂在墙钩上的车钥匙，跟上女人的步伐。
TBC